第2章

“这本笔记本,是我用自己的劳动所得、合法的粮票换来的。我把它送给您,是认为作为知青点的负责人,您日常记录工作、传达上级精神,需要这样一个本子。这是对您工作的支持,是同志之间纯洁的革命友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惊愕的脸,最后回到李卫东瞬间变得有些错愕的脸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份对同志工作的单纯支持,会被您解读为‘资产阶级小姐作风’和‘谈情说爱’?”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甚至还有一点点被误解的委屈。

“李卫东同志,是否在您的认知里,男女同志之间,除了批判与被批判,就不存在正常的、健康的革命情谊了?还是说,您潜意识里认为,我这样一个女同志,不配拥有表达对您工作支持的资格?”

一连串的反问,逻辑清晰,扣的帽子更大,却偏偏句句在理。

直接将李卫东从道德的审判者,逼到了需要自证清白的境地。

李卫东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的话滴水不漏。

承认她说的不对,就是否定同志间的革命友谊;承认自己想法有问题,那就是自己思想龌龊!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晓梦,言辞如此锋利,神态却如此平静。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先前嘲笑她的人,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看看苏晓梦,又看看憋得脸色通红的李卫东,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苏晓梦的目光越过人群,注意到了打谷场边缘,老槐树下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旧军装的男人,身形挺拔,寸头,眉骨很高,面容冷峻。

他倚着树干站着,双手抱臂,似乎只是偶然路过在此歇脚。

但苏晓梦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锐利而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他与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知青气质截然不同,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军刀,沉默,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苏晓梦的心跳漏了一拍,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简单。

但眼前的危机尚未完全解除,她无暇他顾。

她重新看向李卫东,语气放缓,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也为自己彻底解围:“李卫东同志,如果您认为接受这份同志间的正常帮助不合适,那我收回这个笔记本。也请您和各位同志放心,我苏晓梦来到农村,是为了向贫下中农学习,锻炼自己,为建设祖国贡献力量的。我的思想很单纯,目标也很明确,绝不会把宝贵的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说完,她不等李卫东反应,上前一步,从容地从他僵直的手中抽回了那个笔记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然后,她对着众人微微颔首,转身,挺直了那看似瘦弱的脊背,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震惊、探究的目光中,朝着知青点女宿舍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并不快,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原主社会性死亡的风暴,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小小插曲。

回到那间拥挤、弥漫着淡淡霉味和皂角气的女宿舍,苏晓梦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个窄小床铺上,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