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宴设在一家藏在胡同深处的私房菜馆,灰墙灰瓦,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推开雕花木门,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

挑高的厅堂里摆着明清样式的红木家具,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空气中飘着陈年普洱和炖盅的香气。

苏晚跟着林熙芷进来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一眼就看见坐在主位附近的沈砚,还是下午那身深灰Polo衫,外面套了件黑色休闲西装,正垂着眼听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说话。

那男人说起某个政策动向,语气里带着试探,沈砚只是偶尔“嗯”一声,指尖在茶杯沿轻轻摩挲,没多接话,却莫名让人觉得,主导权在他手里。

这才是上位者的姿态,不必高声,自有威权。

“沈总这气场,啧啧。”林熙芷凑到苏晚耳边,“我爸说,沈砚这年纪能坐稳那个位置,靠的可不止家世,脑子比谁都清楚,性子比谁都沉得住。”

苏晚没吭声,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沈砚身上。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皮微抬,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在她脸上停顿了半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像在看一件寻常摆设。

苏晚心里莫名有点痒。这人,比她想象中更沉得住气。下午在高尔夫球场,她那记Hole in one多少带点运气

这是典型的权力者防御机制,对不熟悉的人保持绝对疏离。下午那记漂亮的短杆,他说“运气也是实力”,听着像客套,实则是在评估——她够不够格成为他视野里的“变量”。

“发什么呆?”林熙芷推她,“陈让在那边招手呢。”

两人走过去,陈让旁边正好有两个空位。坐定后,陈让笑着问苏晚:“下午那杆绝了,苏小姐以前是专业的?”

“社团混的,撞大运罢了。”苏晚端起茶杯,指尖有意无意划过杯沿,

“哪比得上午沈总那杆,看着随意,实则每一杆都在算。”

“沈哥可很少被人‘蒙’赢。”陈让冲沈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点调侃,“对吧沈哥?”

这话既捧了沈砚,又暗示自己看懂了他的深浅。果然,沈砚抬眼瞥了她一下,虽没说话,那眼神里的淡漠却淡了些。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苏晚心中了然,对付这种男人,直白的示好是谄媚,精准的识货才是筹码。

这话听着像夸,却没什么情绪,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苏晚迎上他的视线,故意弯了弯眼:“那看来我今天实力爆棚。”

他没接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苏晚发现他喝水的时候很慢,不像其他人那样仰头灌,而是小口啜饮,连这点小动作都透着股慢条斯理的沉稳。

菜一道道上来,都是些讲究的功夫菜。林熙芷一门心思盯着陈让,时不时找话题,苏晚乐得当背景板,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听旁边的人聊些商场上的事。

席间有人提到沈砚负责的那个新能源项目,语气里满是羡慕:“沈总这步棋走得妙啊,听说上面很重视?”

沈砚放下筷子,拿起湿巾擦了擦手,动作从容:“还在推进阶段,谈不上妙。”

“谦虚了不是。”那人笑,“有沈老在,还有沈夫人的人脉,这项目稳了。”

提到他父母,沈砚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公事归公事。”

沈砚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人,家族势力越强越是最忌讳被人当成靠家世的草包。

席间,她没像林熙芷那样围着陈让转,而是安静地当背景板,耳朵却没闲着。新能源项目、政策倾斜、部委人脉……

这些词像珍珠一样被她串起来,勾勒出沈砚当前的权力版图。

他应付众人时的滴水不漏,拒绝过度关联家世时的强硬边界,都让她愈发确定:这是块难啃的骨头,但啃下来,能拿到的资源不可估量。

吃到一半,苏晚想去洗手间,刚站起身,就看见沈砚也起身往外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包厢,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晚落后他半步,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林熙芷说的“大男子主义”。

可从刚才的接触看,他不像会对人指手画脚的类型,更像是……习惯了掌控一切,不需要说太多,别人自然会顺着他的节奏来。

走到岔路口,沈砚往左拐,那是通往露台的方向,不是洗手间。苏晚正准备往右,却听见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走廊的灯光是暖黄色的,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些棱角。他看着她,没说话,眼神比在包厢里清晰了些,像在打量什么。

苏晚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率先开口:“沈总不是去洗手间?”

“透透气。”他言简意赅,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你呢?”

“找洗手间。”

“往前走到头右转。”他指了个方向,说完就转身往露台走,没再多余的话,也没问她需不需要指引,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露台门口,心里有点好笑。这人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她还以为刚才眼神交汇,总能多说两句呢。

苏晚看着那扇玻璃门,唇角勾起冷笑。欲擒故纵?还是真的毫无兴趣?无论是哪种,她都不会轻易退场。

从洗手间出来,苏晚没直接回包厢,鬼使神差地往露台走了两步。隔着玻璃门,她看见沈砚站在栏杆边,又点了支烟。

夜里的风有点凉,吹得他的西装外套轻轻晃动。他没看风景,只是望着远处胡同里零星的灯火,侧脸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冷硬。

手机被他随意地放在栏杆上,屏幕亮着,似乎还在处理消息。

明明是在休闲场合,他身上却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紧绷感,好像随时都在待命,随时都能切换回工作状态。

苏晚没进去打扰,悄悄回了包厢。林熙芷见她回来,立刻凑过来:“你去哪了?我刚才跟陈让聊得可好了,他说下次带我们去看赛车!”

“恭喜啊。”苏晚笑着举杯,“看来不用我加油了。”

“那不行,你得陪我去。”林熙芷晃她的胳膊,“对了,刚才你跟沈砚一前一后出去,没说上话?”

“说了,他给我指了路。”

“就这?”林熙芷一脸失望,“我还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呢,下午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苏晚想起刚才露台上那个沉默的背影,摇摇头:“你想多了,他那种人,眼里只有工作。”

正说着,沈砚从外面回来,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仿佛刚才在走廊和露台的插曲从未发生。

他拿起公筷,给旁边的长辈夹了块鱼,动作自然,语气平淡:“张叔尝尝这个,今天的鲥鱼很新鲜。”

全程没往苏晚这边看一眼。

苏晚心里那点莫名的痒意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胜心。她向来不喜欢挑战难度,但沈砚这种油盐不进的样子,反而让她觉得……更有意思了。

就像一场狩猎游戏,猎人明明已经盯上了猎物,却偏要装作毫不在意,慢悠悠地磨着爪子,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

可惜啊,她苏晚,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猎物。

晚宴散场,在胡同口等车时,苏晚回头望了一眼。沈砚被众人簇拥着出来,路灯在他眼底投下深不见底的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没有躲闪,反而微微扬了扬下巴——这是猎手对猎物的致意,也是宣告。

他移开视线的动作看似随意,苏晚却捕捉到那半秒的凝滞。够了,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让他知道有这么个人,够聪明,够冷静,也够有“野心”。

坐进车里,林熙芷还在叽叽喳喳,苏晚却望着窗外倒退的红灯笼,在心里制定下一步计划。沈砚这种男人,常规手段无效,得用“价值交换”的逻辑。

她得尽快找到能与他产生交集的“资源点”,无论是她导师手里的新能源技术专利,还是父亲在部委的人脉边角,总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而此时,沈砚的车里。

司机准备发动时,他忽然说:“等一下。”

目光透过车窗,落在胡同口那辆渐渐驶远的车影上。

苏晚回头时那眼神,不像猎物的怯,倒像孤狼的打量,带着点计算,又透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儿。

他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很快恢复平静。

“开车。”

有点意思。

懂得藏起欲望,却又在眼神里藏不住野心。

比那些扑上来的胭脂俗粉,确实新鲜。

但想攀上船?

得看她有没有足够的筹码。

沈砚闭上眼,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而苏晚的车已经汇入车流,她拿出手机,给导师发了条消息:“老师,关于您那个储能材料的项目,我想再深入研究一下,或许能找到产业化的突破口。”

往上爬的路,从来都不好走。但苏晚知道,沈砚这块跳板,值得她赌上全部的聪明才智。毕竟,她要的不是男人的垂怜,而是能与他并肩看风景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