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酒局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水迹。周明宇喝得站不稳,被李驰半扶半架着往门口走,嘴里还嚷嚷着“下次再喝”。陈让细心地给林熙芷披上外套,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身影挨得很近。

包厢里很快只剩下沈砚和苏晚。

空气里还残留着酒气和饭菜的香气,安静下来后,反而有种微妙的尴尬在蔓延。苏晚站起身,想拿起沙发上的包,沈砚已经先一步替她拿了过来。

“谢谢。”她接过包,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电般缩了缩。

“我送你回去。”沈砚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是商量还是决定。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雨不小。”他打断她,目光看向窗外,“不好打车。”

苏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雨确实比刚才大了些,路灯的光晕在雨里散成一片模糊的黄。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淡淡道,率先往外走。

停车场在地下,他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把大半伞面都倾向她这边。雨丝被风吹斜,却没沾到她身上分毫,他的肩膀却湿了一片。

“你往这边来点。”苏晚往他身边靠了靠,想把伞往他那边推。

他脚步没停,只是手臂微沉,把伞又往她这边挪了挪:“没事。”

这是默认,也是纵容。

走到车边,他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进去才绕到驾驶座。车里很干净,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味,和他身上的气息很像。他发动车子,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地址?”他问。

苏晚报了小区名字,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觉得这雨下得正好,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和他独处的理由。

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器的声音和轮胎碾过积水的“沙沙”声。苏晚没话找话:“那个项目……好像很厉害。”

“还好。”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准备了很久。”

“新闻里看你发言,特别从容。”苏晚转头看他,路灯的光在他侧脸上明明灭灭,“一点都看不出是熬了很多夜的样子。”

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似笑非笑:“你不是说我看起来很累?”

苏晚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天的消息,脸颊有点热:“那天新闻里……是有点憔悴。”

“忙完就好了。”他说,目光重新落回前方,“现在缓过来了。”

他的语气很淡,却像在回应她那天的牵挂。苏晚心里暖暖的,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开车的样子。

他开车很稳,双手握着方向盘,姿势标准,指尖偶尔轻转,动作流畅得像种享受。

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不再有酒局上的疏离,也没有新闻里的凌厉,只是一个在雨夜中认真开车的男人,带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

快到小区时,雨小了些。沈砚把车停在楼下的避雨处,却没立刻熄火。

车厢里的沉默再次蔓延,这次却没了尴尬,反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那个……”苏晚刚想开口说谢谢,沈砚却先一步开了口。

“周六有空吗?”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苏晚愣住了,心跳瞬间加速:“周六?应该……有空。”

“我朋友的画廊有个画展,”他看着前方,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起去看看?”

画廊画展的邀约,听起来像普通约会,苏晚却瞬间抓住重点

他朋友的画廊,意味着能接触他的私交圈,这是把她往“自己人”里带的信号。

苏晚下意识地点头:“好啊。”

她答应得爽快,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算计:周六要穿什么风格的衣服?画廊里可能遇到哪些人脉?要不要提前做些功课?

沈砚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期待,嘴角极轻地扬了扬

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姑娘连赴约都像在制定攻坚计划,可他偏偏觉得,这样的“功利”比虚伪的娇羞有趣得多。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砚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那我周六下午来接你。”

“嗯。”

他没再多说,只是熄了火:“上去吧,雨还没停。”

“好,谢谢你送我回来。”苏晚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时,又被他叫住。

“苏晚。”

“嗯?”她回头。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才缓缓道:“裙子真的很好看。”

这次,他没有移开视线,眼神沉静,却带着点灼热的温度,直直地撞进她眼里。

苏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像被雨前的闷雷劈中,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慌乱地点了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车门:“我上去了!周六见!”

转身时却把所有情绪收得干净。跑进楼道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沈砚的车还停在原地

很好,他果然在等她上楼,这说明她的“慌乱”演得很成功,让他觉得自己掌握着主动权。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苏晚的心跳稳得像节拍器。她太清楚了,这场邀约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

他用画展把她拉进更核心的圈子,是“投喂”,也是试探;而她接下邀约,是“入局”,也是宣示

你的资源,我要;你的认可,我也要。

车窗外,沈砚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指尖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三十有二,商场情场浸淫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刻意逢迎的,欲擒故纵的,把野心写在脸上的,藏在温柔乡里的……

他闭着眼都能看穿她们的套路。

可苏晚不一样。

她那点算计,在他眼里其实稚嫩得像刚学下棋的孩子

那条酒红色连衣裙,想勾他注意力又怕太过的小心思;席间句句往他事业上靠,想显得“懂他”却又藏不住急切的钩子;

还有此刻这“恰到好处”的慌乱,脸颊泛红的弧度都像对着镜子练过……全是些明眼人一看就透的小把戏。

换作别人,他早觉得乏味了。可对着苏晚这副带着点生涩的“野心勃勃”,他竟生出点耐心。

像看着一只刚长出尖牙的小狐狸,明明爪子还嫩,却急着在他划定的圈子里亮出爪尖,跃跃欲试地想往上跳。

有点蠢,又有点……让人觉得新鲜。

他偏要顺着她的剧本走。看她一步步踩着自己铺的路往上爬,看她为了靠近目标而认真算计的样子,倒像是在看一场慢节奏的戏。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陪这只稚嫩却敢闯的小狐狸,慢慢玩。

尤其是刚才,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他心里竟有种隐秘的满足感。

雨彻底停了,空气里带着湿润的凉意。沈砚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越来越远,却像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温暖的光。

他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周六下午的行程推掉。】

然后,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已读”的提示,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浅笑。

看来,这个周六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