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冰凉的玉佩，还攥在秦风手心。
温热了。
被他手心的潮汗给捂的。
屋里头，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拿大号吸尘器给彻底清扫了一遍，连带着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就剩下垃圾桶里那几个花花绿绿的泡面袋子，鼓着空虚的肚皮。
还有桌上，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暂停的《大秦帝国》画面，依旧倔强地亮着。
嬴渠梁，那个被称为秦孝公的男人，正对着镜头，眼神跟淬了火的钢似的。
几个钟头前，不，也就俩钟头？
秦风脑子有点儿木。
时间这玩意儿，有时候真不经混。
他，秦风，一个出租屋常驻人口，竟然跟个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大公子，肩并肩，看了好几个钟头的“历史纪录片”。
操。
这事儿说出去，谁信？
估计得被人当成新出的AI段子，还是没写好的那种。
一开始，扶苏那哥们儿，对屏幕里蹦出来的小人儿还挺懵圈。
啥玩意儿这是？
会动的皮影戏？
秦风费了老大劲儿，连比划带猜，总算让他明白了，这叫“电视剧”，讲的是他们老秦家的光辉岁月。
“大秦的先祖们？”
扶苏当时那表情，唰地一下就变了。
跟川剧变脸似的，前一秒还是对新世界的好奇宝宝，下一秒就成了要去宗庙祭祖的孝子贤孙。
腰杆挺得笔直。
眼神，那叫一个虔诚。
啧。
秦风寻思，自己要是哪天看个《亮剑》，有这劲头的一半，估计都能当场背诵独立团嘉奖令了。
“那我一定要好好看看！”
扶苏说这话的时候，嗓子眼儿都有点儿紧。
那股子认真劲儿，秦风发誓，他活了二十几年，除了小学班主任检查作业的时候，就没见过谁看个电视能这么投入。
屏幕上，刀光剑影，车辚马萧。
老秦人那股子不服输的拧劲儿，隔着两千年的时光，透过这破电脑屏幕，都快把秦风这小破屋给点着了。
扶苏呢？
他看得更加入神。
眼睛一眨不眨。
像是要把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儿，都给刻进骨头缝里。
扶苏的嘴唇，都在哆嗦。
眼圈儿，红了。
秦风瞅着，心里头也怪不是滋味的。
这哥们儿，是真情实感啊。
不像他，看个《甄嬛传》还得开二倍速，生怕哪个妃子死慢了耽误他下一集。
演到秦军将士，为了家国，为了军功，嗷嗷叫着冲锋陷阵，用血肉筑起大秦的根基。
扶苏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一开始还忍着。
后来，干脆就不忍了。
肩膀一抽一抽的。
那哭的，叫一个伤心。
也叫一个……畅快？
秦风看着都替他累。
这得是积攒了多少情绪啊，才能哭成这样。
他当初第一次看这剧，顶多也就是几句“牛逼”，也就过去了。
可人家扶苏，那是看自家老祖宗的创业史纪录片，能一样吗？
估计比看自家公司上市敲钟还激动。
“那个……苏哥，”秦风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包纸巾，“擦擦？”
扶苏猛地回过神，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呢。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亮得惊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低低道了声：“多谢秦兄。”
然后，仔仔细细地，擦了擦眼角。
动作斯文。
一点儿也不像刚才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
秦风心里啧啧称奇。
这情绪转换，奥斯卡都得给你留个座儿。
他刚想说点啥，活跃活跃气氛，比如问问扶苏他爹秦始皇是不是真像剧里那么霸气侧漏。
突然。
毫无征兆地。
屋子里，屏幕的光，好像黯淡了那么一瞬间。
不，不是黯淡。
是被另一种光给压下去了。
一道幽蓝幽蓝的光。
凭空出现的。
就在他和扶苏中间，那不到半米宽的空地上。
一开始，只是一个光点。
针尖儿那么大。
然后，那光点猛地一下，就炸开了。
像是一颗投入水面的蓝色墨滴，迅速晕染，膨胀。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有点像夏天雷雨后，泥土混着青草的腥气。
又有点像……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但没那么刺鼻。
更像是某种……金属被烧灼的焦糊味，带着丝丝甜腥。
秦风的汗毛，唰地一下就立起来了。
我靠！
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
可他旁边的扶苏，反应比他还大。
扶苏那张刚被泪水滋润过的脸，瞬间就白了。
比墙皮还白。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旁边一个空碗，“哐当”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这……这是……”
扶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死死地盯着那团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的蓝色光芒，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我在上郡军营中，便是……便是见了此物……”
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
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秦风脑子里“嗡”地一下。
上郡？
这哥们儿之前提过！
他说他就是在上郡，眼前一黑，然后就掉到他床上了！
难道……
秦风还没来得及细想。
那团蓝光，已经膨胀到了极致。
像一个不规则的，散发着妖异光芒的蓝色旋涡。
里面，隐约能看见一些扭曲的，像是星云一样的东西在缓缓旋转。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那旋涡中心传来。
秦风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被扯过去了。
他旁边的扶苏，更是首当其冲。
“秦兄——！”
扶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猛地往那蓝色旋涡里一拽！
“嗖——”
一声轻响。
快得秦风都没看清。
前一秒还在他身边的大活人。
下一秒。
就没了。
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秦风熬夜看小说看出来的幻觉。
那团妖异的蓝色光芒，也跟着扶苏的消失，迅速收缩，变淡。
最后，只剩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了的余味。
还有……秦风手里那块，被捂得温热的玉佩。
以及，电脑屏幕上，依旧定格在秦孝公那张坚毅脸庞上的画面。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风张着嘴，保持着刚才那个震惊的姿势，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他愣愣地，看着刚才扶苏消失的地方。
空气，还是那片空气。
地板，还是那块地板。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后，便来到了此处。”
秦风下意识地，把扶苏没说完的后半句话，给补全了。
声音干涩。
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
这他娘的……到底叫什么事儿啊！
真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连个微信都没来得及加啊！
不对，人家那时候哪儿有微信。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
触手温润。
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时代的，遥远而清冷的气息。
这玩意儿，现在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也是唯一的……证据？
秦风突然觉得，这小破出租屋，好像更空了。
空得有点儿……瘆得慌。
他咽了口唾沫。
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这刺激，比看十部《复联》加起来还顶。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
他摸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某乎，匿名发了个帖子：
“如果一个古代人突然出现在你家，又突然消失了，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下面秒回一条：“建议去安定医院挂个号，或者看看最近是不是《庆余年3》要开拍了，剧组在整活儿？”
秦风：“……”
得。
当我没问。
这事儿，估计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他叹了口气，把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回兜里，然后，默默地把电脑关了。
《大秦帝国》什么的，暂时是不想看了。
主要是，他怕再看下去，又从屏幕里头蹦出个啥玩意儿来。
他这小单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再来一个，他这泡面储备，可真要告急了。
饿。
折腾了这么一通，又饿了。
秦风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还是再泡一碗吧。
压压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