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就是不一样的,起码秦风看《大秦帝国》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多发自肺腑的感慨。
当然了,这和他所处的环境不同,身份不同,经历不同,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秦风纯粹是当个下饭剧,图个乐呵,顺便涨点儿历史知识,免得以后跟人吹牛的时候露怯。
可扶苏不一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老秦人,还是皇长子,看自家祖宗的创业史,那代入感,简直是开了挂的。
秦风甚至毫不怀疑,要是屏幕里那些阻碍变法的旧贵族敢蹦跶到扶苏面前,这位爷能当场拔剑跟他们理论理论,还是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瞧瞧扶苏那架势,眉头一会儿拧成个川字,一会儿又舒展开,嘴角时不时地抿一下,眼神里更是光芒闪烁,变幻不定。
看到秦孝公被逼无奈,不得不暂时妥协的时候,扶苏的拳头都攥紧了,手背上青筋毕露,那模样,比他自个儿受了委屈还难受。
等到商鞅舌战群儒,把那些老顽固怼得哑口无言,扶苏的眼睛都亮了,嘴角不自觉地就往上翘,那股子与有荣焉的劲儿,藏都藏不住。
秦风在一旁瞅着,心里头直啧啧称奇。
这叫什么?
这就叫沉浸式观影体验啊!
自己要是写个剧评,标题都想好了——《震惊!大秦皇长子在线追剧,为先祖功业潸然泪下!》。
嗯,肯定能火。
正当秦风在脑内小剧场里自娱自乐的时候,扶苏那边有了动静。只见他微微侧过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有些生涩,却又异常认真地,在笔记本电脑那布满灰尘的键盘上,轻轻敲了一下。是空格键。
秦风记得自己之前教过他,这个键可以暂停,也可以播放。
屏幕上的画面,应声而止。
定格在商鞅那张坚毅果决的脸上。
“嗯?”秦风有些意外,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抽离出来,“苏哥,怎么不看了?正到关键地方呢。”他以为扶苏是看累了,或者是有什么不适。
扶苏缓缓摇了摇头,那双因长时间注视屏幕而略显疲惫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秦兄,”他转过头,看向秦风,神情郑重,“过犹不及。”
“哈?”秦风一时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今日所观,已足够孤回味多日,细细揣摩。”扶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贪多,反而不美。”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而且,孤...亦不知还能在此处停留多久。”
这话一出,秦风心里也“咯噔”一下。
是啊,这位爷可是个“限时返场嘉宾”,说不定下一秒就“嗖”地一下没了。
他这小破出租屋,都快成时空穿梭中转站了。
扶苏似乎看出了秦风的心思,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释然。
“既有此机缘,孤,还有一些疑惑,想向秦兄请教。”他的目光重新变得专注,那是一种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也是一种对解开心中谜团的渴望。
秦风一听“请教”二字,立马来了精神。
能让一位两千多年前的皇长子虚心求教,这成就感,可比打通关一款高难度游戏还要足。
“苏哥你太客气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一些,“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只要是我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
其实心里头也有点打鼓,万一人家问个什么量子力学、相对论啥的,他可就得当场抓瞎了。
希望这位古人的问题,还在他的知识储备范围之内。
扶苏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盘旋着三个念头,像是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三个念头,在他心头萦绕已久,只是先前被那光怪陆离的“电视剧”给暂时冲淡了。
如今,戏看完了,泡面也吃了,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他定了定神,目光从那依旧亮着微光的电脑屏幕上移开,投向坐在椅子上,正百无聊赖地刷着“铁片子”的秦风。
那张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被吵醒的惺忪。
“秦兄。”扶苏开口,声音比之前沉稳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郑重。
秦风闻声,抬起头,见扶苏神色严肃,也收起了那副懒散模样,坐直了些。
“嗯?苏哥,怎么了?”
“孤,有几个疑问,想请秦兄解惑。”扶苏微微躬身,即便是在这狭小的出租屋里,那份属于皇长子的礼仪依旧没有半分懈怠。
秦风心里头“咯噔”一下,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摆摆手,示意扶苏不必多礼:“苏哥你太客气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扶苏点了点头,目光在秦风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片刻之后,他才一字一句地,将那三个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缓缓道出。
“其一,我大秦,后来,国运如何?”
“其二,秦兄所处的当今,又是何年何月?”
“其三,”说到这里,扶苏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里闪过几分期盼,又有几分忐忑,“此处的物事,孤若是有机会回去,可否带一些回去?”他似乎怕秦风误会,又补充了一句,“孤想试一试。”
当听完这三个问题,秦风悬着的心,落下来一小半。
还好,还好,不是问他“长生不老药的配方是什么”,也不是问他“如何才能让父皇龙颜大悦”,更不是问他“秦兄你看我这皇长子当得如何,有没有什么改进空间”。
这些问题,好歹还在他的知识储备范围之内。
他砸吧砸吧嘴,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像是在组织语言。
这历史的真相,有时候,比那老坛酸菜面的后劲儿还大,得悠着点儿来。
“苏哥,”秦风清了清嗓子,先给扶苏打了个预防针,“别的先不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这儿,跟你那会儿的大秦,那肯定是两个世界了。”
“所以...有些事儿,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扶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眸子,却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幽地映着秦风的身影。
他自然明白秦风话里的意思。
从他踏足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看到那些匪夷所思的“仙家法器”,吃到那些滋味奇绝的“神仙吃食”,他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大秦...怕是已经不在了。
只是,这预感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紧:“孤...明白。”
他依旧想知道,那个曾经一统六合,威加海内的大秦,究竟是何时,又是如何,走向了终结。
秦风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暗自叹了口气。
得,这第一刀,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他开始解答扶苏的前两个问题,尽量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不带太多个人情感色彩,免得刺激到这位情绪本就不太稳定的皇长子。
他先说了当今的年份,什么公元纪年,什么二十一世纪,扶苏听得云里雾里,但总算明白了一点——距离他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然后,秦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说到了那个最核心,也最残酷的问题。
“至于大秦的国运...”他顿了顿,看着扶苏的眼睛,“苏哥,这么说吧,大秦...二世而亡。”
“轰——”
扶苏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
二世而亡!
仅仅两代!
他那曾经一统天下,立志要传之万世的父皇,他那横扫六合,气吞万里如虎的大秦,竟然...竟然只存在了短短的两代?!
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当头劈中,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那双原本还算平静的眸子,此刻骤然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与茫然。
“二...二世...”他嘴唇哆嗦着,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屋子里,只剩下那台旧笔记本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属于这个陌生时代的汽车鸣笛声。
秦风看着扶苏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个消息对扶苏的冲击有多大,但他必须说。
扶苏的身体,微微晃了晃。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然后,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猛地蹿进了他的脑海。
二世...
父皇之后,便是他。
难道...难道...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我?”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那张惨白的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是他吗?
是他,亲手葬送了父皇的千秋伟业?是他,让大秦的万世基业,毁于一旦?
是他,成了那个亡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