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的脑子嗡嗡作响，秦风那句“自己给自己喂毒药”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在他混乱的思绪里狠狠搅动着。
他猛地抓住秦风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震惊、怀疑、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秦兄，此话...此话当真？”
“那所谓的金丹，当真...当真会害人性命？”
秦风被他抓得生疼，咧了咧嘴，看着扶苏那张惨白如纸、汗珠滚滚的脸，知道这事儿对他冲击太大了。
他轻轻拍了拍扶苏的手背，示意他松开些。
“苏哥，你先别激动，这事儿，我骗你做什么？”秦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你想想，是药三分毒，这道理你们那会儿应该也懂吧？那些方士炼丹，用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朱砂、水银、铅粉...这些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医学总比你们那时候发达把，这些东西都是剧毒！少量接触可能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可要是长期吃，天天吃，那不是温水煮青蛙，自己给自己下慢性毒药是什么？”
扶苏的身子晃了晃，嘴唇嗫嚅着：“可...可父皇他...他身强体健...”
“身强体健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秦风提高了点音量，试图把这个残酷的事实砸进扶苏的脑子里，“苏哥，这么跟你说吧，毒性这玩意儿，跟剂量是有关系的。”
“偶尔吃一点，你身体底子好，可能扛过去了，甚至会觉得精神头足了点，那都是假象！是那些重金属刺激的！长期服用，那毒素就在你身体里一点点堆积，五脏六腑都得给你泡坏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扶苏的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些匪夷所思的言语。
秦风看他那样子，知道光说理论他可能还半信半疑，干脆下了剂猛药：“你要是不信，等你回去了，找个小猫小狗，或者兔子什么的，喂它们吃点你父皇吃的那些‘仙丹’，你看看它们能活几天。”
“我跟你打包票，绝对是‘试试就逝世’！”
“试试...就逝世？”扶苏茫然地重复了一句，虽然不懂这古怪说法的具体含义，但那股子不祥的意味却是听明白了。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梁骨，一点点爬了上来，让他遍体生寒。
他想起了父皇日益憔悴的面容，想起他越来越频繁的咳嗽，想起御医们越来越凝重的神色...难道，这一切，真的都与那些被奉为神物的丹药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父皇他...他岂不是...
扶苏不敢再想下去，那颗刚刚被“二世而亡”和“矫诏赐死”打击得千疮百孔的心，此刻又被这更直接、更残酷的可能性狠狠刺穿。
他松开了秦风的胳膊，双手无力地垂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秦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不落忍。
他叹了口气，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苏哥，现在知道这些，总比一直蒙在鼓里强。”
扶苏没有接纸巾，他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过了好半晌，才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一点光亮，那光亮很微弱，却异常坚定。
“秦兄，”他哑着嗓子开口，“此事，孤...记下了。”
他没有笔墨纸砚，但他将秦风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
回去，他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
秦风看着扶苏那副失魂落魄又强撑着不倒的样子，寻思着得给他找点事儿干，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想起了扶苏之前问的第三个问题。
“对了，苏哥，”秦风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你刚才不是问，能不能带点东西回去吗？”
扶苏闻言，精神微微一振，那双黯淡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他抬起头，带着几分期盼看向秦风。
秦风被他那小眼神看得有点乐，心想这位皇长子倒也实在，情绪转换还挺快。
他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
带东西回去，这事儿听着就玄乎。
不过，既然扶苏之前把玉佩留下了，带点东西回去应该也没问题。
扶苏道：“秦兄，孤...孤并非贪图此地奇珍。”
“我知道我知道，”秦风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苏哥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痛快就抹脖子了，老实人一个。
“这样吧，”他指了指床底下那个装着各种泡面的纸箱，“这个，你肯定得带点回去尝尝鲜，也让你父皇尝尝。”
一提到泡面，扶苏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甚至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那滋味，确实销魂。
“多谢秦兄。”他真心实意地道谢。
秦风嘿嘿一笑：“客气啥。”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下次你再来之前，我尽量给你准备好。”
“不过先说好啊，飞机大炮原子弹什么的，你想都别想，我可弄不来。”
扶苏被他这句玩笑话逗得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秦风是在打趣，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虽然那笑容里还带着几分苦涩。
他低头沉思起来。
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那些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那些能日行千里的“铁马”，那些能照亮黑夜的“明珠”...
但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这些。
他需要的是...是能让他看清前路，能让他避免重蹈覆辙的东西。
良久，扶苏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秦风，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秦兄，若有可能，孤...想要此处的史书。”
“史书？”秦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对啊！对于一位身处历史漩涡中心，却又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记载了未来的史书更宝贵的呢？
这哥们儿，是真想回去力挽狂澜啊！
秦风看着扶苏那双充满渴望和决心的眼睛，心里头忽然也升起一股莫名的豪情。
“行！”他一拍大腿，声音洪亮，“没问题！不就是史书吗？包在我身上！从秦朝到咱们现在的，全套的！你想看哪个朝代，想看哪个皇帝，我尽量都给你弄来！”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顺便再给他弄几本《资治通鉴白话版》、《明朝那些事儿》啥的，让他好好学习一下前人的经验教训。
扶苏闻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多日的阴霾，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
“如此，便多谢秦兄了！”他站起身，郑重地对秦风行了一礼。
这一刻，他心中的绝望和迷茫，似乎被一束突如其来的光芒照亮了。
大秦，或许还有救！
他，或许还能改变那既定的，悲惨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