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听到柳如烟的请求，微微一愣。
洗碗？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又看了看柳如烟那纤尘不染的白衣和那双宛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连一丝薄茧都没有的纤纤玉手。
让这么一位仙子般的人物，去洗自己用过的、还带着缺口的粗瓷碗？
林安觉得这画面实在有些违和。
“不用不用，柳师姐你太客气了。”他连忙摆手拒绝，“放着我来就行，你今天顿悟了，应该赶紧回去巩固一下境界才是。”
在他看来，柳如烟这么做，纯粹是出于礼貌，吃完饭主动要求洗碗，这是懂事的表现。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尤其还是这么一位漂亮的女客人动手。
然而，他这番出于善意的拒绝，听在柳如烟的耳中，却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读。
前辈……这是在考验我吗？
柳如烟心中一紧。
她请求洗碗，并非单纯的客套。在她看来，那只盛过“大道神粥”的碗，本身就已经被道韵浸染，成了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哪怕上面残留的一丝气息，都足以让她参悟许久。
她希望能亲手清洗这只“道碗”，这既是表达自己对前辈赐道之恩的感激与敬畏，也是一种亲近大道、感悟余韵的方式。
可现在，前辈拒绝了。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表现得还不够虔诚？还是说，前辈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去触碰他使用过的器物？
一瞬间，柳如烟的心沉了下去，白皙的俏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失落与惶恐。
“前辈……”她咬了咬下唇，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再次请求道，“请……请务必给弟子这个机会！能为前辈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是弟子的荣幸！”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恳求。那双清澈如水的凤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就这么望着林安，眼神中充满了执着与期盼。
林安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心软。
他挠了挠头，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天之骄女，会对“洗碗”这件事如此执着。
难道……修仙界的天才，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他看着柳如烟那副“你不让我洗碗我就要哭了”的模样，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行吧行吧，那你洗吧。”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水井在那边，你自己打水就行。”
“多谢前辈成全！”
柳如烟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灿烂无比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让整个小院的阳光，都明亮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粗瓷碗，如同捧着一件绝世珍宝，缓步走向院角的水井。
林安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他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想，自己也端起碗筷，准备去清洗。
来到井边，柳如烟看着这口古朴的石井，再次被深深震撼。
井口不大，井壁上长满了青苔，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在她的神念感应中，这口井，根本就是一个浩瀚无垠的生命之海！
那井中散发出的、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生命本源气息，让她这位元婴中期的修士，都感觉自己的寿元，在被这股气息的滋润下，缓缓增长！
“蕴灵神泉……传说中，只存在于仙界的生命之泉……”柳如烟喃喃自语，心中已是麻木。
前辈他……竟然用蕴灵神泉，来当日常的井水使用？
用来……洗碗？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认知，再次被刷新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暴殄天物？不，这已经不是暴殄天物可以形容的了。这是真正的视神物如尘埃，是真正的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她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放下碗，拿起井边的木桶，有些吃力地将一桶“神泉”打了上来。
当清澈的泉水注入盆中，柳如烟将那只粗瓷碗轻轻放入水中。
“嗡……”
就在碗与水接触的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道韵，从碗上逸散开来，融入了水中。整盆泉水，瞬间变得更加灵光闪烁，仿佛成了某种仙家琼浆。
柳如烟伸出玉指，轻轻擦拭着碗壁。她的动作，无比轻柔，无比专注，仿佛不是在洗碗，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传来的，不仅仅是瓷器的温润触感，更有一缕缕精纯无比的大道气息，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渗入她的体内，滋养着她的经脉与神魂。
她闭上双眼，用心去感受这一切。
而这一幕，落在刚刚走过来，准备打水洗自己碗的林安眼中，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这位柳师姐，洗个碗而已，怎么还闭上眼睛，一脸陶醉的表情？
而且，她洗得也太慢了吧。一个碗，来来回回擦了十几遍，比自己擦拭传家宝还仔细。
“那个……柳师姐，”林安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碗已经很干净了，再擦就要掉色了。”
“啊！”
柳如烟被这声音惊醒，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她睁开眼，看到林安正站在自己身边，俏脸瞬间羞得通红，连忙将碗从水中捞了出来。
“对……对不起，前辈，我……我走神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心中懊恼不已。自己竟然在前辈面前如此失态。
“没事没事。”林安笑了笑，说道：“洗完了就行。你把它放桌上晾干吧。”
“是。”
柳如烟应了一声，但她捧着那只温润如玉、道韵内敛的“道碗”，却怎么也舍不得放下。
她知道，一旦放下，自己恐怕就再也没有理由，能将它带走了。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她想要……拥有这只碗！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同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她知道这个想法很大胆，很冒昧，甚至可以说是贪婪。但她更知道，这只碗对自己未来的修行之路，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
若是能时时刻刻将此碗带在身边，日夜感悟其中蕴含的道韵，自己的修行速度，必将一日千里！
柳如烟贝齿轻咬红唇，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对大道的渴望，战胜了所有的矜持与胆怯。
她抬起头，再次用那双雾气蒙蒙的凤眸，望着林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哀求：
“前辈……弟子……弟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林安问道。
“这……这只碗，”柳如烟将碗往前递了递，鼓足勇气说道，“弟子斗胆，恳请前辈……能将它……赐予弟子！”
说完这句话，她便低下了头，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等待着林安的审判。
林安闻言，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柳如烟手中的那只破碗，又看了看她那紧张到发白的俏脸，大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什么情况？
这位宗门第一天骄，放着宗门宝库里无数的法宝灵器不要，竟然……跟自己讨要一只吃过饭的破碗？
难道……她看上我了？
林安脑子里闪过这个荒唐的念头，随即又赶紧甩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杂役弟子，人家是天之骄女，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
那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这只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林安拿起那只碗，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就是最普通的粗瓷碗，还是他刚来宗门时，从伙房领的。唯一的特点，可能就是碗沿那个被他不小心磕出来的缺口了。
“柳师姐，你……确定要这只碗？”林安试探性地问道，“这碗又破又旧，你要是喜欢，我屋里还有好几个新的，你随便挑。”
“不！”柳如烟想也没想，立刻摇头，语气无比坚定，“弟子……就要这只！”
在她看来，新的碗，没有盛过“大道神粥”，没有被前辈使用过，那就是凡物！而只有这一只，才是真正蕴含着前辈道韵的无上宝物！
看着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林安彻底没辙了。
“好吧。”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只碗而已，你喜欢就拿去吧。”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事。一只不值钱的破碗，能换来宗门天骄的一个人情，怎么算都不亏。
“多谢前辈！”
得到林安的允许，柳如烟欣喜若狂，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她如获至宝般，将那只粗瓷碗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整个世界。
她对着林安，再次深深一拜：“前辈厚赐，弟子没齿难忘！今后但有差遣，弟子万死不辞！”
林安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模样搞得哭笑不得，只能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柳如烟知道，自己今日得到的机缘已经太多，不宜再久留打扰。她又行了一礼，才恋恋不舍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院。
看着她那欢天喜地、抱着一只破碗远去的背影，林安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
而就在柳如烟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小竹峰的山路尽头时——
“轰隆隆——！”
整个青云剑宗的上空，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沉闷如雷鸣般的巨响！
紧接着，天空，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暗，而是一种……仿佛整个天穹，都被一股无上伟力，硬生生向下拉扯了一截的、令人心悸的昏暗！
天地间的灵气，在这一刻，彻底暴动了！它们不再温顺，而是化作了狂暴的飓风，在天地间疯狂肆虐！
青云剑宗的护山大阵，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之下，连一息都没有撑住，便发出一声哀鸣，寸寸碎裂！
宗门内，无数修为低微的弟子，直接被这股威压压迫得跪倒在地，口吐鲜血，眼中满是惊骇与恐惧。
“怎么回事？！”
“天塌了吗？！”
宗主大殿内，李玄一和几位太上长老猛地冲了出来，抬头望向天空，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们看到，在九天之上，一架他们毕生都无法想象的、华美而又威严的巨大车辇，正撕裂虚空，缓缓降临！
九条栩栩如生的神龙，散发着让他们神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龙威，拉着那座如同神明宫殿般的车辇，停在了青云剑宗的正上方。
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这方天地法则的浩瀚气息，如天河倒灌，笼罩了整个宗门！
在这股气息面前，李玄一感觉自己这位半步化神的宗主，渺小得就如同一只随时都会被碾死的蝼蚁！
“这……这是……中州圣地的圣驾？！”一位见多识广的太上长老，用颤抖到极致的声音，失声惊呼。
“快！快开启所有底蕴大阵！”李玄一嘶声力竭地吼道，“所有长老弟子，随我……恭迎圣驾！”
他知道，反抗，是死路一条。
在这样恐怖的存在面前，整个青云剑宗，甚至整个东荒，都不过是弹指可灭的存在！
而那九龙沉香辇的珠帘之后，一双仿佛蕴含着日月星辰的眼眸，缓缓睁开。
她的目光，穿透了层层虚空，越过了无数惊恐的人群，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那座云雾缭绕、与世隔绝的山峰之上。
落在了那间，简陋的茅屋前。
落在了那个，刚刚洗完碗，正一脸茫然抬头望天的、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