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滨海市的夏夜总是裹挟着化不开的湿意,咸腥的海风穿过老旧居民楼的窗棂,带着远处货轮的鸣笛,在逼仄的出租屋里打了个转。苏澄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怀里的小人儿正发出压抑的啜泣,那声音细弱得像风中残烛,却每一下都敲在她的心上。

她低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见小雨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那水珠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不等滴落,便在空气中凝结成一颗圆润的珍珠,“嗒”地落在面前的木盒里。盒中早已堆着百十来颗这样的珍珠,此刻又添新成员,碰撞间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像谁在暗处数着时间的碎片。

“小雨乖,不哭了。”苏澄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她抬手抚上儿子细软的头发,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润——那是小雨藏不住的眼泪,也是让她绝望又不得不依赖的“珍宝”。从三年前小雨第一次因为摔破膝盖哭出声,眼泪落地化作珍珠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孩子和别人不一样。

更让她心惊的是,每当小雨情绪激动,或是接触到热水时,他胳膊上就会浮现出细密的金色鳞片。那些鳞片薄如蝉翼,在光线下泛着流动的光泽,却又会在擦干水迹后迅速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为了弄清这到底是怪病还是别的什么,她带着小雨跑遍了滨海市所有医院,从社区诊所到私立医院的专家门诊,检查单堆起来有半人高,结论却永远是“未见异常”。

可“未见异常”的小雨,会在游泳时突然游得比专业教练还快,会在看到大海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更会在每一次哭泣后,给她留下一颗能让珠宝商瞳孔震颤的珍珠。

木盒里的珍珠越来越多,家里的积蓄却早已见底。最后一张银行卡余额不足三位数的提示短信弹出时,苏澄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她看向熟睡的小雨,孩子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忍受什么。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疯长,带着罪恶感,却又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那些珍珠,或许能换钱。

第二天清晨,苏澄揣着那个沉甸甸的木盒,转了三趟公交,才来到市中心最气派的“珍宝阁”。珠宝行的旋转门擦得一尘不染,倒映出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紧张得发红的脸。门口的侍者打量她的眼神带着审视,让她下意识地把木盒往怀里又抱了抱。

“请问,我有珍珠想出售。”她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蚋。

侍者领着她穿过琳琅满目的柜台,来到后堂一间陈设古朴的房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端详一枚蓝宝石。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苏澄时没什么波澜,直到她打开木盒。

“这是……”老者的呼吸猛地顿住,他摘下老花镜,又换上一副更精密的镜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珍珠。那珍珠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莹白,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仿佛把月光揉碎在了里面。更奇特的是,凑近了闻,能嗅到一丝极淡的、类似深海海藻的清冽气息。

老者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把珍珠放在灯光下反复查看,又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表面,那神情像是在朝拜什么圣物。苏澄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小声说:“老板,这珍珠……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