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羿一步步的往外走,越想越憋屈,越想越不甘。
他韩羿,堂堂镇北将军府少将军,何曾受过这等忤逆?
过去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她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的卑微,她眼眶泛红低声下气的求饶……那些本该属于他的掌控感,此刻被狠狠践踏!他就该像从前一样,用最直接、最让她恐惧的方式,把她死死按回尘埃里,让她明白,她这辈子,生杀予夺,都只能依附于他韩羿!
这念头如同毒藤疯长。韩羿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暴戾煞气,大步流星,再次朝着云漪走廊最后的房间冲去!
“砰!”
房门被韩羿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正准备更衣的云漪赶紧拢了拢衣领,她愕然回头,只见韩羿去而复返,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阳光映着他半边脸,线条紧绷如刀削斧凿,眼神阴鸷得如同淬了毒的寒冰,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韩羿?”云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不可置信,看着与刚刚神态与气场截然不同的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韩羿根本不理会她的反应,鹰隼般的目光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凌厉地扫视一圈。当视线触及床头挂着的那个半旧小木藤药箱时,他眼中寒芒一闪!
那是他爹的遗物!她视若性命的东西!
韩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他几步跨到床边,大手一伸,粗暴地将那藤箱从挂钩上扯了下来!
“你干什么?!”云漪脸色骤变,失声惊呼,下意识就想扑过去。
“站住!”韩羿厉喝一声,手腕一转,竟将那小小的藤箱直接举到了桌案上燃烧的烛火上方!跳跃的火焰离那干燥的藤条不过寸许距离,灼热的气息瞬间蒸腾而上。
“跟我回去。”韩羿的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目光死死锁住云漪瞬间煞白的脸,“现在,立刻。”
“不……”云漪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火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带着绝望的破碎,“那是……那是我爹……”
“我管它是谁的!”韩羿粗暴地打断她,烛火映着他眼中翻滚的暴戾,“我只问你,回,还是不回?”他捏着藤箱的手指微微用力,箱子又向下沉了几分,一缕细微的青烟似乎已经冒了出来。
“把它还给我!”云漪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抢夺,“你不能烧了它!”
巨大的动静和争吵声惊动了楼里的其他人。隔壁几间房的房门纷纷打开,几个衣衫不整或只披着外衫的女子探头探脑,看清是韩羿后,都吓得噤若寒蝉。鸨母也闻声赶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尤其是看到韩羿手里那随时可能点燃的藤箱,脸都白了。
“哎哟我的将军爷!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何必动这么大的气?”鸨母强堆着笑,试图打圆场,“碧漪姑娘有什么不对的,妈妈我替您教训她!您快把那箱子放下,仔细烫着手……”
“闭嘴!”韩羿看都没看鸨母,目光如同冰锥钉在云漪身上,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我只数三声。三!”
云漪攥紧着手中的梳子,倔强着不许咯科技楼,直到看着那在火焰上方摇摇欲坠、甚至边缘已经开始微微发黑卷曲的藤箱,那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是她所有过往和自我的象征。十年隐忍的委屈、被卖的屈辱、此刻被践踏的尊严……所有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
“二!”韩羿的声音如同催命符。
周围的姐妹和鸨母大气都不敢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火焰舔舐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云漪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小小的藤箱,看着那跳跃的火光映在它被摩挲得光滑的藤条上,仿佛看到了父亲温和的笑容在火光中一点点模糊、消散……
所有的挣扎、不甘、愤怒,在藤箱即将付之一炬的绝望面前,轰然坍塌。
“一!”韩羿的手指作势就要松开。
“我跟你走!”云漪猛地闭上眼睛,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打断了韩羿最后的计数。
房间里瞬间一片死寂。
韩羿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云漪紧闭双眼、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脸上褪尽血色的绝望和平静,心底那扭曲的胜利感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空茫和烦躁狠狠击中。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将藤箱从烛火上移开,随手扔在旁边的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云漪赶紧拿起抱在怀里,生怕再次被韩羿夺去。
绮月想站出来阻挠,却被鸨母摁了回去。如今云漪自己说出了“我跟你回去”,虽然她也不舍的云漪这棵摇钱树,但是现在若是强行阻挠,她很怕气得已经失控的韩羿烧的不再是这小小的药箱了,而是她的醉红楼!
“算你识相。”他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却没了之前的暴戾,反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上前拽着云漪的手腕,在众人的注视下将云漪拉走。
她没再看任何人,也没理会鸨母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其他姐妹复杂同情的目光。她默默低着头,跟在那道如同深渊般的身影之后,任由他拉着一步一步,重新踏入了那早已不属于她的、名为将军府的牢笼。
一路上韩羿一言不发,将云漪拽到门口他来时的骏马旁,他利落地翻身上马,随即俯身,一把抓住云漪纤细的胳膊,几乎是用甩的力道将她提上马背,强硬地圈在自己身前。
“驾!”他猛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朝着将军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呼啸着刮过脸颊。云漪被他铁臂禁锢着,后背紧紧贴着他坚硬滚烫的胸膛,身体却僵硬得像块石头,怀中死死抱着那个带着烛火烟熏味的藤药箱,散乱的发丝被风吹起,拂过韩羿的下颌,带来一丝微痒和悸动。
这气息,瞬间勾起了韩羿心底更深的烦躁和一丝陌生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异样感。
该死!抱着她做什么?直接捆了扔给老吴带回去不就完了!他本该为她的屈服、为重新掌控局面而快意,可此刻怀中这具僵硬冰冷、散发着抗拒的身体,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低头就能看到她小巧的发旋,看到她苍白的颈侧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甚至能感觉到她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颤抖。
她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求饶了?像以前那样!* 他宁愿她像过去十年那样,在他面前瑟瑟发抖,哭哭啼啼地认错求饶,用那卑微的姿态证明他的绝对掌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用沉默筑起一道他无法打破的高墙。这死寂的顺从,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他心慌和……愤怒。
“哼!”韩羿突然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像是要驱散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旖旎和失落,语气带着迁怒的恶劣:“这就是给脸你你不要的下场。你早就该乖乖跟我回去的。”
云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得更紧,但她依旧沉默,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这彻底的沉默,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韩羿心头那点邪火上。挫败感如同毒藤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更用力地箍在怀里,试图用力量找回掌控感,动作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回去……回去后怎么办?
这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冒出来,让他更加烦躁。像以前一样继续欺负她?看着她这副死气沉沉、任人宰割的样子,他竟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点下不去手?难道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他的威严何在?让她继续做回那个低眉顺眼的丫鬟?可她的倔强和对他的厌恶已经不可能让她再继续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了吧。
这进退维谷的境地让韩羿胸中憋闷得几乎要爆炸!他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将所有的憋闷和烦躁都化作对坐骑的驱使,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
“驾!”骏马吃痛,速度骤然提升,在寂静的街道上狂奔起来。剧烈的颠簸让两人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合、碰撞。
“说话!”韩羿对着身前沉默的脊背低吼,声音在夜风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和无措,“给老子当哑巴吗?!”
他到底要她怎么样,从前她低眉顺眼,还是逃不掉被他卖掉的下场。现在她如他所愿,也已经与他没有干系,为什么又要将她带回。
怀中的云漪依然不语,就这般用无声对抗着暴戾的韩羿,直到马儿穿过人们已经开始忙做的早市,停在那个她被逼着离开又被逼着回来的将军府前。
将军府大门洞开着,韩羿勒住缰绳,抱着云漪翻身下马,动作依旧带着未消的戾气。刚站稳,赵襄儿就从府里听着动静走了出来,她刚从早上与韩羿的不欢而散中调整好心情,打算与韩羿再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
“韩将军回来了……”精心打扮过的赵襄儿提着裙摆迎上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欣喜,在看到云漪的那刻僵在了原地。
她并不知道,韩羿会把云漪带回府来。
韩羿却像没看见她这个人,更没听见她的话。他一把抓住云漪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扯着她就往自己居住的主院方向走,完全无视了僵在原地的赵襄儿和她瞬间煞白的脸。
“韩羿……!”赵襄儿的声音带上了难以置信的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
回应她的,只有韩羿决绝离去的背影,和他手中那个沉默得如同木偶般的云漪。
一路无言,只有韩羿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里回荡。他粗暴地推开自己卧房的门,将云漪狠狠甩了进去!
云漪踉跄几步,摔倒在柔软却冰冷的地毯上,怀里的藤药箱脱手滚落一旁。她刚撑起身,韩羿高大的身影已经逼近,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他炽热的气息喷在她头顶,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风暴般的欲望和更深的挣扎。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云漪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赤红和紧绷的下颌线。就在她以为那滔天的怒火和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即将将她吞噬时,韩羿却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她耳边的床框上!
“砰!”一声闷响,木屑微震。
他粗重地喘息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他猛地直起身,背对着她,声音压抑得如同低吼:“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将军府半步!”
云漪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平静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她抬起眼,看着韩羿的背影,声音带着一种死水般的沉寂:“韩将军把我带回来,到底想怎么样?”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韩羿混乱的核心。他想怎么样?他也不知道!羞辱她?惩罚她?把她变回原来那个只会哭求的云漪?可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心如死灰的样子,他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烦躁!
“想怎么样?”韩羿猛地转身,眼神阴鸷,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恶意,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你跪下求我啊!像以前那样!哭着求我,求我别卖了你,求我让你留下!求我!求我我就放了你!现在就放你走!”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云漪的脸,期待看到她熟悉的恐惧、卑微和泪水的崩溃。
然而,云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沉寂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在静谧中流逝,然后,在韩羿错愕的目光中,她缓缓地、毫不犹豫地屈膝,笔直地跪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和屈辱,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奴婢云漪,求少将军开恩。”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字字如冰珠砸落,“放奴婢离开。”
没有眼泪,没有颤抖,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顺从。
跪就跪吧。以前都跪了,也不差这一回。他费尽心思想看的这一幕,看到了就会放她走了吧。
韩羿脸上的恶意和扭曲瞬间凝固了。他做梦都没想到云漪会跪的那么决绝。
她应该是傲然的将头别过一边不再说话,或者是愤怒的骂他几声就是不跪,那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她留下,掩藏自己那点小心思。
韩羿愣在原地看着跪在脚边的云漪。以前她跪,是为了留下来,留在他身边!现在她跪,却是为了离开他!这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他感到心慌!
“你……”韩羿指着她,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所有的怒火堵在喉咙口,烧得他生疼。那点扭曲的期待变成了最深的嘲讽。
“好……好!”他怒极反笑,那笑声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狼狈和虚张声势。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要逃离这让他窒息的一幕,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在云漪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韩羿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声音里带着孩子耍赖般的无赖和最后的强硬:
“我现在反悔了!”
说完,他“砰”地一声重重关上房门!紧接着,他唤来一队守卫,门外传来他暴怒发号施令的声音:“给我看着她,不能让她出了这个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