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出生那天，吴三妹从沛柔出世骂到了夜里。
张平安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满屋子的狼藉，还抱怨沈老太不懂得服软，不孝顺。
好吃懒做，怎么能因为生孩子就不做饭呢？
还有，他张平安怎么可能会生女儿呢？
一定是沈宁初的肚子不争气！
所有肮脏的词汇，张平安都用在了沈老太的身上。
沛柔哭了，张平安也不说抱一抱，好似生的不是她的女儿一样。
夜里，吴三妹把张平安喊走了，
“平安，我可警告你，老张家的规矩，生不出儿子就别想喝一口红糖水！就让她喝凉水去吧，喝死了也活该，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张家开枝散叶！”
月子里，张平安不抱沛柔，一眼都没看过，更别说给钱了。
沈老太的娘家妈来看她的时候，捉了两只鸡，提了一筐鸡蛋，悄悄塞了二十块钱。
鸡跟鸡蛋都进了吴三妹的肚子。
还好钱被沈老太藏在了内裤里，才没被吴三妹发现。
张平安经常夜不归宿，说工作忙。
那两年她过得很艰辛，她虽性子软弱，不善争吵，却也有一股韧劲，硬是凭着自己的双手，还有娘家的支撑，养活了张沛柔。
还花了五毛钱让村里的教书匠给沛柔起了名字。
六个孩子中，这也是唯一一个，她亲自求人给娃取的名字。
“妈，你咋起来了？”张沛柔擦干净了手，准备去堂屋里给客人倒茶。
沈老太拉着张沛柔就往后院走，也不让张沛柔去倒茶。
“妈好了，头不晕了，来，跟妈过来。”今天早晨起来，沈宁初觉得不对劲，站起来头眼昏花，强撑着干了会活，一头栽倒在地。
也没人理她，是张沛柔把她扶到床上去，又给她冲了一杯葡萄糖水，喂她喝下，让她躺了好一会。
其他人，都笑嘻嘻地喝茶聊天嗑瓜子，一大家子的事情，她不做，就是张沛柔做，其他人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
沈老太回忆自己晕倒前的情形，心冷了几分，既然重生了，这老妈子，她可不会再当了。
还有她的大女儿，别人也休想再奴役她！
“老大媳妇，你什么意思？竟然忤逆我？”吴三妹吹鼻子瞪眼地看着沈老太。
沈老太回给吴三妹的只有一个背影。
吴三妹看到沈老太拉着女儿根本不搭理她，火气窜了上来。
她手里的长烟斗作势就要打在张沛柔的身上，沈老太转身，抓住了吴三妹的烟斗，用力拔了过来，吴三妹小脚站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烟斗被沈老太扔出去老远。
“我的好婆婆，我女儿既然是赔钱货，干嘛还要给你家干活？她迟早要嫁人的，所以这客人要喝的茶，当然得叫能给老张家传宗接代的人去倒啊！今后，有我在，谁也别想叫我的女儿当牛做马！”
沈老太拉着张沛柔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沛柔很害怕，手心里都是汗。
“妈，奶奶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生气气的是她的身子，你害怕个啥？”
沈老太拉着张沛柔走到院子后门的角落，四下无人后，才松开了手。
她紧紧盯着女儿的眼睛，目光里满是疼惜与坚定：“沛柔，你信妈不？”
张沛柔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还是第一次从母亲眼里看到坚定跟疼惜。
“妈，我信你！”张沛柔一辈子都对沈老太言听计从。
张沛柔天生的感情细腻，能够共情沈老太。
她这么些年断断续续从旁人嘴里得知母亲的不容易。
况且，当年她读书，也是母亲凭一己之力，下雨天砍柴、下河捉鱼卖，攒钱让她读完了高中。
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姑娘，当然会心疼她的母亲。
“今天卫国结婚，咱娘俩别掺和，大不了不吃他张家的席！”沈老太紧紧握着张沛柔的手，恨恨地说道。
张沛柔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妈，你在说什么胡话？素芬可是你花了五百彩礼才帮卫国娶回来的！如果你这个喜婆婆不在场，岂不得闹翻了天？别人家可就要看咱们家的笑话了！”
“看的是张卫国的笑话，又不是我们的笑话。”
沈老太之所以不出现，为的就是躲过上辈子的那场笑话。
马素芬等会到了家门口，就会赖在张卫国的自行车后座上死活不下来。
借口是张家下聘礼的时候，少给了一个金手镯。
彼时沈老太手里确实有一个金手镯，可那是她娘家妈给她的陪嫁。
没成想金手镯躲过了动乱，却没躲过马素芬的算计。
上一世沈老太不肯给，吴三妹一声令下，她就被自己带大的几个小叔子，再加上自己的亲老公张平安死死摁住，生生把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给抢走了。
张卫国点头哈腰给马素芬戴上，马素芬才板着脸进了门。
敬茶的时候，张家阖家上下都喝到了马素芬的茶，唯独忙前忙后的沛柔跟她没喝到，因为马素芬压根就没准备倒茶给她喝。
在场的众多宾客看热闹看了个十足，沈老太在后来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桃花村的笑料。
“妈，咱真不去啊？”张沛柔被打压惯了，反骨也早就被抽走了，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不去，走，妈带你去镇上。”
沈老太推着家里的那辆破旧得骑上去就要散架的自行车从院子的后门溜了出去。
“妈，去镇上干啥哩？”
“去买两身新衣服，你没发现今天家里就咱俩穿的补丁衣服吗？”沈老太轻柔地抚摸着张沛柔的手。
“妈，你哪里来的钱？”张沛柔知道因为张卫国结婚，沈老太这些年攒的钱都花光了。
“傻丫头，你就别管了。快上来，再晚就走不了了！”
张沛柔跳上了自行车后座，母女俩骑着自行车叮呤当啷从小路去了镇上。
去了供销社，沈老太给张沛柔买了一件灯芯绒的外套，又买了一件花布衬衣，一条灯芯绒裤子，顺带还买了一双球鞋。
自己也买了两件蓝布衬衣，两条粗布裤子。
买完了之后，又带着张沛柔到了镇上的国营饭店。
“沛柔，他们在家里吃席，咱们在饭店里吃，总之不能亏待了自己。”
沈老太点了四个菜一个汤，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肉，红烧鲤鱼，素炒莲花白，羊肉汤。
母女俩吃得油光锃亮，抹干净了嘴，这才悠哉悠哉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