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血色春风】
第一章:状元红,春楼骨
错了。全错了。
八岁那年的春风,不是暖的,是腥的。
记忆的开篇,不是父亲沈砚青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红彩游街的状元荣光,而是母亲所居的那座雕花小楼里,弥漫不散的、浓稠的血气。
那一日,锣鼓喧天,喜报穿透京城每一条街巷。“新科状元沈砚青”之名,如烈火烹油。无人记得,城南角落,那座名唤“春风渡”的春楼后院,一个叫云裳的女子,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是沈砚青未曾明媒正娶的妻,是我沈知微的生母。
消息传来时,我正被粗使婆子锁在柴房。因我眉眼太似母亲,尤其那双据说“天生含媚”的眼,被府里新来的主母——那位即将进门的尚书千金柳氏派来的嬷嬷视为“祸根”,需得“磨磨性子”。
柴房阴冷,我却觉心头火烧。直至夜阑人静,一名曾受母亲恩惠的哑婆偷偷撬开门锁,塞给我一只冰冷的馒头,并用手势比划:娘亲没了,在春风渡,死得……不体面。
体面?我那时八岁,已懵懂知事。何为体面?是父亲金榜题名后便急于抹去的贫贱过往?是母亲苦等多年,终成他青云路上第一滴必须擦去的污点?
我偷溜出府,凭着模糊记忆奔向春风渡。楼前依旧车水马龙,胭脂香混着酒气,唯有后院那间小屋,死寂得可怕。推开虚掩的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母亲躺在简陋的榻上,面色青白,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迹已呈暗褐色。她的眼睛圆睁着,望着破旧的承尘,空洞,不甘,还有……一丝我那时看不懂的解脱。
床边地上,落着一块玉佩,麒麟纹样,是父亲沈砚青从不离身之物。旁边,还有一小片撕扯下来的、绣着精致兰花的官袍衣角。
那一刻,八岁的世界轰然倒塌。什么父慈子孝,什么家庭温存,皆是虚妄。春风若有怜花意,为何独独对她,如此残忍?吹开的是状元锦绣,吹落的是她这本就飘零的残花。
我未哭,只觉一股冰寒自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弯腰,拾起那块染血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棱角刺破掌肉,痛感让我清醒。身后传来脚步声,夹杂着柳氏嬷嬷尖利的呼叫:“快!把那小孽障抓回来!竟敢跑到这种脏地方!”
我回头,看到灯笼光晕下,父亲沈砚青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官袍崭新,面色在晃动光影里晦暗不明。他看着我,看着榻上的母亲,眼神复杂,有痛色?有厌恶?或许,只有如释重负。
他开口,声音冷沉,不带一丝温度:“微姐儿,此处污秽,非你该来之地。随为父回府。”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声音竟出奇平静:“爹,我娘死了。”
他眉头微蹙,似不耐:“你娘……是自寻短见,有辱门风。日后,莫要再提。”
自寻短见?那脖颈上的伤口,那地上的玉佩和衣角?我攥紧了拳,鲜血自指缝渗出,滴落在母亲冰凉的榻前。
“是,父亲。”我垂下眼,将所有翻涌的恨与疑压入眼底最深处。
这一垂眼,便是十年。
第二章:佛口蛇心假千金
十年间,我成了状元府邸最沉默、最不起眼的“大小姐”。
父亲沈砚青官运亨通,已升至吏部侍郎。柳氏稳坐主母之位,育有一子一女。子名沈知节,乃府中嫡子,骄纵顽劣。女名沈知雅,年长我半岁,因我母亲出身,她反成了实际上的“长女”,被柳氏精心栽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更因一副慈悲心肠(表面),被誉为“活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