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我凌筝是大晏最幸运的女人。
出身将门,不必戎马埪偬;嫁与君王,便坐拥母仪天下。
我曾深信不疑。
为了我的夫君萧玄策,我收起了阿爹教我的弓,拿起了绣花针,将凌家的锋芒藏于身后,甘心做他最温顺贤德的皇后。
我以为,我的顺从能化解君王的猜忌,我的爱意能抵过朝堂的暗流。
直到凌家满门被押入天牢,我才幡然醒悟。
凤冠从来不是荣耀,而是最沉重的枷锁。
他要的不是贤后,而是我凌氏一族的人头。
而我,亲手为他递上了屠刀。
1
锁链拖过地面的声音,刺耳,冰冷。
像一条生锈的毒蛇,缠住了我的脚踝。
我曾是大晏最尊贵的女人。
如今,我是阶下囚。
废后,凌筝。
身上华美的凤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金线断裂,挂在褴褛的布料上,像一道道嘲讽的伤疤。发髻早已散乱,几支残存的金步摇随着我踉跄的脚步,徒劳地碰撞着,发出垂死的哀鸣。
推搡我的禁军侍卫,手上力道极大,毫不留情。
他们的铠甲冰冷,透过残破的衣料,硌得我肌肤生疼。
我记得他们的脸。
三日前,他们还曾跪在我的凤驾前,高呼千岁。
如今,他们眼中只剩下鄙夷和冷漠。
穿过幽长的宫道,两侧的宫灯明明灭灭,将我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宫人们远远避开,交头接耳,那些窃窃的私语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我的耳朵。
「听说凌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功高震主,活该!」
「可怜她了,前几日还是皇后娘娘……」
可怜?
我不需要。
我的阿娘曾告诉我,凌家的女儿,流血不流泪。
我咬紧牙关,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我挺直了脊背,哪怕衣衫褴褛,哪怕镣铐加身,我也曾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是我仅剩的,也是最后的尊严。
终于,他们停在一座荒凉破败的宫殿前。
殿门上方的牌匾布满蛛网,依稀可以辨认出三个字。
霜月宫。
冷宫。
皇城里所有失宠、获罪的女人的最终归宿。一个被遗忘,被诅咒的地方。
“进去吧,废后娘娘。”
领头的太监捏着嗓子,语调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我没有动。
身后侍卫猛地一推,我一个趔趄,摔倒在门槛内。
膝盖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碎裂般的剧痛传来。
我撑着地,慢慢回头,看向那扇即将关闭的朱漆大门。
门外,是雕栏玉砌,是无上皇权。
门内,是断壁残垣,是无边地狱。
萧玄策,我的夫君,大晏的皇帝。你好狠的心。
“哐当——”
沉重的门栓落下,隔绝了最后的光。
黑暗将我吞噬。
我趴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粗重,而微弱。
这里好冷。
冷得像是停尸房。
我蜷缩起来,抱紧自己。凤袍上残存的温度,是我对过去二十年人生最后的眷恋。
从今天起,世上再无皇后凌筝。
只有一个活死人。
2
我在黑暗中不知躺了多久,直到一丝光亮从门缝挤进来。
脚步声。
是两个人。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