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是高建军。
高建军支支吾吾地说:“是……我是她男人。”
“病人为什么会躺在手术台上?她的孕周多大了?手术同意书我看一下。”陆泽远说话条理清晰,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王淑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抢着回答:“陆医生,是我让她签的!我儿媳妇她脑子不清醒,我们是为她好!”
陆泽远没有理会王淑芬,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我苍白的脸,隆起的腹部,和还在滴血的手臂。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我说:“你,来说。”
机会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也迎上所有人的目光。
我要的,不是同情。
我要的,是公道!
3
“我没疯,也没中邪。”
我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但字字清晰。
“我只想保住我的孩子。”
我没有去看王淑芬那张扭曲的脸,也没有去看高建军那躲闪的眼神。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陆泽远身上。
我知道,他是这里唯一一个能听懂“道理”的人。
“B超是我婆婆托了熟人,在隔壁诊所照的。回来就告诉我们,是个女孩。”
我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在1982年的红旗县,重男轻女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为了生儿子,引产女胎,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稀罕的是,有人敢把这件事捅到大庭广众之下。
王淑芬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她跳着脚骂:“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这个毒妇,为了不给我们高家生孙子,什么谎话都敢编!”
“我是不是编谎话,问问我丈夫高建军就知道了。”我把球踢给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缩头乌龟的男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建军身上。
他额头上全是汗,嘴唇哆嗦着,看看他妈,又看看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人群中发出一阵了然的唏嘘声。
“我就说嘛,哪有当妈的自己不要孩子的。”
“唉,又是一个想要孙子的婆婆。”
陆泽远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看向那个负责手术的医生,语气严厉:“胡闹!国家明令禁止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你们卫生院就是这么执行政策的?”
那医生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陆医生,这不关我们院的事啊!是他们家属自己送来的,非说要终止妊娠,我们也是按规章办事。”
“规章?”我冷笑一声,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请问医生,按规章,这么大月份的引产,不需要产妇本人签字同意吗?”
我的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他。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骚乱终于引来了更重要的人物。
“都围在这干什么!散了散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她穿着一身蓝色卡其布的干部装,分开了人群走了进来。
是县妇联的李干事。
王淑芬一看来人,像是见到了救星,立刻又扑了上去,眼泪鼻涕一大把:“李干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这个儿媳妇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李干事显然认识王淑芬,她皱着眉,一脸为难地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典型的想和稀泥。
“我说建军家的,有啥事不能回家好好说?非要闹到医院来,让人看笑话。”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显然是偏向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