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里,针脚的排布过于均匀,每一针的间距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这不符合手工刺绣的特征,倒像是电脑辅助设计后,再由熟练绣工模仿出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在进行一场公开审判。
“最关键的是,”他清了清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幅作品里,竟然出现了两种完全相悖的针法。这在真正的苏绣大师手里,是绝不可能出现的低级错误!”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原来云家绣坊是骗人的?”
“啧啧,我还以为是什么百年老店,搞了半天是卖假货的。”
“怪不得人家宏图集团要拆,留着这种骗子也是给我们枕水老街抹黑。”
贺东双手抱胸,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他要的不仅是这块地,他还要彻底毁掉云家绣坊百年来的清誉。
我看着那幅绣品,奶奶坐在绷架前日夜不休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她曾抚摸着这幅画对我说:“织夏,这幅《百鸟朝凤图》里,藏着我们云家真正的根。你看得懂它,才能撑起云家的门楣。”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刘教授轻蔑的目光。
“你眼睛看不懂的,就说是假的。”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那不是我的苏绣有问题,是你的见识有问题。”
第 3 章
刘教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简直是胡搅蛮缠!”
贺东适时地站出来,摆出一副“主持公道”的模样。
“云小姐,我们是讲道理的。刘教授是业内权威,他的话就是证据。至于你手里的那份所谓‘真遗嘱’,”他指了指我紧紧攥在手里的文件袋,“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伪造的?”
一盆脏水就这样劈头盖脸地泼了过来。
“现在,请你离开。否则,我们只能以妨碍公务的罪名,请警方介入了。”贺东的眼神冷了下来,最后的耐心也已耗尽。
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壮汉一左一右地向我走来。
我死死地盯着贺东,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点破绽。
但他没有,他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我知道,今天再纠缠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他们准备得太充分了,从伪造的遗嘱,到所谓的专家,再到闻风而来的媒体,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一个要把我和云家绣坊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局。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我没有看那些保安,也没有再理会贺东,而是转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破碎的门,和院里那幅被污蔑为“赝品”的《百鸟朝凤图》。
我告诉自己,要记住这一刻所有的屈辱。
我挺直了背,一步一步地走出人群。
身后传来贺东和媒体记者的交谈声,还有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
那些曾经看着我长大的叔叔阿姨,此刻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鄙夷。
没有人上来为我说一句话。
人情冷暖,一至于斯。
推土机再次发动,这一次,再也没有人阻拦它。
我没有回头,可那刺耳的轰鸣,和木头断裂、墙体倒塌的声音,像一把把尖刀,在我心里来回搅动。
我走在泠川市车水马龙的街头,手里只提着一个装着奶奶遗像的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