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要为镇国公世子顾昀提亲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京城。
长乐宫内，萧云昭正临窗绣花，听到挽月带来的消息时，绣花针猛地扎进了指尖。鲜红的血珠沁出来，滴落在素白的绢帕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公主！”挽月慌忙拿出帕子替她按住伤口，“您没事吧？这摄政王也太过分了！前几日还在御花园拉着您的手，转头就去给顾世子提亲，他把您当什么了？”
萧云昭看着指尖的血迹，指尖传来的刺痛远不及心口的闷痛。她原以为，那日御花园的对视，他眼中的炽热不是错觉。可如今看来，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退让，选择了把她推给别人。
“他做什么，与我何干？”萧云昭抽回手，语气冷淡，仿佛毫不在意，“顾世子温文尔雅，是良配。父皇若是应允了，也是我的福气。”
话虽如此，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她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丝线，掩去眼底的湿意。
挽月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气：“公主，您别骗自己了！您明明……”
“挽月。”萧云昭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去准备一下，我要去给皇后请安。”
她不能再待在长乐宫，不能再想沈砚的事。她需要找点事做，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皇后的凤仪宫，永远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却驱散不了殿内的压抑。
皇后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宫女为她梳理头发。铜镜里映出她保养得宜却依旧难掩疲惫的脸。
“娘娘，九公主来了。”内侍通报。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笑一声：“她倒是稀客。让她进来。”
萧云昭走进殿内，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吧。”皇后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她，“九公主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哀家？莫不是为了你的婚事？”
萧云昭知道，自己的婚事早已成了宫中最大的谈资。她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娘娘，儿臣今日来，是想向您请教一些事。”
“哦？你有什么事要请教哀家？”皇后挑眉，显然不信。
“儿臣听说，母后掌管后宫多年，对宫中各府的账目了如指掌。”萧云昭道，“儿臣最近对账目产生了些兴趣，想向母后学学，也好将来嫁入夫家后，能更好地打理家事。”
皇后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她仔细打量着萧云昭，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真诚。
“你倒是有心了。”皇后沉吟片刻，“既然你想学，哀家便教你。来人，把近五年的后宫账目取来，给九公主送去长乐宫。”
“多谢娘娘。”萧云昭谢了恩，转身离去。
走出凤仪宫，萧云昭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知道，皇后绝不会轻易相信她，定会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开始为嫁入顾家做准备。只有这样，那些潜藏在暗处的人才会放松警惕，她才能找到机会，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回到长乐宫，萧云昭立刻埋头于账目中。她看得极为认真，连挽月几次进来都没察觉。
这些账目看似寻常，却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某一年冬天，各宫的炭火支出远超往年，其中以太子东宫的支出最为可疑；又比如，某一位嫔妃的份例，竟比皇后还要多上许多。
萧云昭将这些疑点一一记下，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就在这时，内侍通报：“公主，镇国公世子求见。”
萧云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顾世子？他来做什么？”
“说是……送谢礼来的。”内侍道。
萧云昭明白了。沈砚为他提亲，他自然要来感谢自己这个“准未婚妻”。
“让他在偏殿稍等。”萧云昭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前往偏殿。
顾昀坐在偏殿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见萧云昭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公主。”
“顾世子不必多礼。”萧云昭坐下，“世子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前日赏花宴，多谢公主解围。”顾昀将锦盒递过来，“这是家母收藏的一支玉簪，据说能安神定惊，送与公主，聊表谢意。”
萧云昭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羊脂白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世子太客气了。”萧云昭将锦盒推了回去，“那日之事，只是举手之劳，世子不必放在心上。这玉簪太过贵重，儿臣不能收。”
顾昀有些尴尬，却也没有强求，将锦盒收了起来：“公主若是不愿收，那昀便不勉强了。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公主，关于摄政王为我提亲之事，你……”
“世子不必多言。”萧云昭打断他，“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与世子一样，只需听从父皇的安排便是。”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昀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他其实并不想娶九公主，并非因为她不好，而是因为他知道，她心中并没有他。他更希望，她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公主说的是。”顾昀点点头，“那昀便不打扰公主了，先行告辞。”
萧云昭送走顾昀，回到书房，看着桌上的账目，心中却乱成一团。
顾昀的退让，沈砚的提亲，父皇的权衡，皇后的试探……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萧云昭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笔。
“谁？”
一个黑影从窗外跃了进来，单膝跪地：“公主，属下是摄政王派来的。”
萧云昭愣住了：“沈砚派你来的？他有什么事？”
黑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王爷说，公主看了这封信，便知一切。”
萧云昭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三日后，西郊寒山寺，有要事相商。切记，独自前来。”
字迹苍劲有力，正是沈砚的笔迹。
萧云昭的心跳骤然加速。沈砚约她见面？还要她独自前往？他想做什么？
是想解释提亲的事？还是……有其他的阴谋？
她看着手中的信，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公主，王爷还说，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黑影道。
萧云昭深吸一口气，将信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摄政王，三日后，我会去。”
黑影领命，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萧云昭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沈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此行会有什么危险。但她知道，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都必须去闯一闯。
三日后，西郊寒山寺。
寒山寺坐落在半山腰，香火并不旺盛，平日里很少有香客前来。
萧云昭一身青衣，扮作寻常百姓的模样，独自来到寺中。
寺庙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僧人在打扫庭院。她按照信中的指示，径直走向后院的禅房。
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
“你来了。”
萧云昭推开门，看到沈砚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卷佛经。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竟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摄政王约我来，不知有何要事？”萧云昭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沈砚放下佛经，看着她：“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你若是想对我不利，有的是机会，不必约在这里。”萧云昭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为顾世子提亲？”
沈砚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让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云昭，”他低声道，“我问你，你想不想要自由？”
萧云昭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想不想要自由？”沈砚又问了一遍，眼神认真而炽热，“想不想要离开这皇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萧云昭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由？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沈砚为什么要问这个？他能给她自由吗？
“你……你能给我自由？”她声音颤抖地问道。
沈砚点点头：“我能。但这需要你的配合。”
“什么配合？”萧云昭追问。
“三日后，皇家围场狩猎。”沈砚道，“我会安排一场‘意外’，让你‘假死’脱身。之后，你便可以以新的身份，离开京城，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萧云昭彻底愣住了。假死脱身？这太疯狂了！
“你疯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万一被发现了，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万一。”沈砚语气坚定，“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绝不会出任何差错。”他握住她的肩膀，眼神灼热，“云昭，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你就只能嫁给顾昀，或者被送去乌孙，一辈子困在牢笼里。”
萧云昭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知道，沈砚说的是对的。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可是……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忍不住问道，“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甚至可能让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沈砚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
许久，他才低声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涌入萧云昭的心田。所有的疑惑、不安、恐惧，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看着沈砚深邃的眼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忽然笑了。
“好，”她点点头，语气坚定，“我信你。我配合你。”
沈砚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指尖的触碰带着滚烫的温度。
“云昭，等你脱身之后，去江南。那里有我的人，他们会照顾你。”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她，“拿着这个，到了江南，去找一个叫‘清风’的茶馆老板，他会安排好一切。”
萧云昭接过玉佩，入手温润。这是一块普通的和田玉佩，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却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
“好。”她用力点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萧云昭紧张起来。
沈砚迅速将她拉到禅房的暗格里：“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声。”
他关好暗格，转身走到桌前，重新拿起佛经。
门被推开，太子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哟，这不是摄政王吗？怎么有空在这里念经？”
沈砚抬眸，淡淡道：“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待着，来这寒山寺做什么？”
“本太子听说，摄政王近日与九公主走得颇近，还特意来这寒山寺私会。”太子冷笑一声，“本太子特来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
沈砚放下佛经，站起身：“太子殿下若是没事，就请回吧。不要打扰佛门清净。”
“怎么？心虚了？”太子步步紧逼，“沈砚，你别以为本太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拉拢九公主，架空父皇的权力，野心也太大了！”
沈砚眼神一冷：“太子殿下若是再胡言乱语，休怪本王不客气！”
“你敢威胁本太子？”太子怒视着他，“来人，给本王搜！我倒要看看，九公主是不是藏在这里！”
侍卫立刻开始在禅房里搜查。
暗格里，萧云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祈祷着不要被发现。
沈砚挡在暗格门前，冷冷地看着太子：“太子殿下，你这样做，是在挑战本王的底线！”
太子看着他，忽然笑了：“怎么？摄政王这是在护着什么？难道九公主真的在里面？”
他说着，就要亲自上前搜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砚忽然出手，一掌打向太子！
太子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连忙后退，却还是被掌风扫到，踉跄了几步。
“沈砚！你敢打本太子？！”太子又惊又怒。
“本王只是想提醒太子殿下，这里是佛门净地，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沈砚语气冰冷，“若是太子殿下再不离开，休怪本王不客气！”
太子看着沈砚眼中的杀意，心中有些发怵。他知道，沈砚说得出做得到。
“好！好你个沈砚！”太子咬牙切齿，“咱们走着瞧！”
说罢，他带着侍卫，愤愤离去。
禅房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沈砚打开暗格，看着脸色苍白的萧云昭，心中一阵后怕：“你没事吧？”
萧云昭摇摇头，腿一软，差点摔倒。沈砚连忙扶住她。
“太子怎么会来？”她声音还有些颤抖。
“恐怕是有人通风报信。”沈砚眼神阴沉，“看来，我们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他扶着萧云昭，语气坚定：“云昭，相信我，三日后，我一定会让你获得自由。”
萧云昭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用力点点头。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沈砚已经彻底绑在了一起。他们的命运，将在三日后的皇家围场，迎来最关键的转折。
而那看似平静的皇家围场，早已暗流汹涌，等待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