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暮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御书房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云昭捧着一卷《女诫》,指尖却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样,心思早已飘到了宫外的护城河边——听说那里的柳絮已经飞起来了,像雪一样好看。

“昭儿。”

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萧云昭猛地回神,连忙放下书卷行礼:“儿臣在。”

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看着眼前这个明艳动人的小女儿,眼中满是宠溺:“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萧云昭吐了吐舌头,露出一副娇憨的模样,“儿臣在想,这《女诫》说得好有道理,只是……有些地方儿臣不太懂。”

她知道父皇最吃她这一套,果然,皇帝被她逗笑了:“你啊,就会找借口。说吧,又想去哪里玩?”

“父皇!”萧云昭故作嗔怪,“儿臣是真的有不懂的地方嘛。比如这句‘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难道女子就不能有才学吗?”

皇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会挑刺。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女子有才学并非坏事,只是不能恃才傲物。”他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朕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

萧云昭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也到了该学些东西的年纪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玩下去。”皇帝道,“朕想让你学点政务浅析,将来也好帮衬着你皇兄们。”

萧云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政务浅析?这可不是公主该学的东西。父皇这是……想把她往政治漩涡里推?

“父皇,”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儿臣是女子,学这些做什么呀?还是让儿臣学绣花吧,儿臣最近新得了一种苏绣针法,可好看了。”

“胡闹。”皇帝板起脸,“这是朕的旨意,不能改。而且,朕已经为你选好了老师。”

萧云昭的心沉了下去,她有种预感,这个老师绝不会是简单人物。

“是谁?”她轻声问道。

“摄政王,沈砚。”

皇帝的话音刚落,萧云昭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沈砚?那个权倾朝野、冷峻铁血的摄政王?那个连父皇都要让他三分的沈砚?

让他来教自己政务浅析?这简直是把羊扔进狼窝!

“父皇,不可!”萧云昭想也没想就拒绝,“沈摄政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教儿臣这些?而且……而且儿臣听说,摄政王性子严厉,儿臣怕自己笨,惹他生气。”

她故意说得可怜兮兮,希望父皇能改变主意。

“无妨。”皇帝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沈砚虽然严厉,但学识渊博,眼光独到,由他来教你,再合适不过。朕已经跟他说好了,从明日起,你每日去摄政王府学两个时辰。”

“父皇!”

“好了,别说了。”皇帝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朕不能让你一辈子都活在温室里,总得学点东西保护自己。”

萧云昭看着父皇眼中的坚定,知道再反对也没用了。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和抗拒:“是,儿臣遵旨。”

走出御书房,萧云昭的脚步有些沉重。她知道父皇是为了她好,可她更清楚,这道旨意背后,恐怕还有更深层的原因。父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调和她和沈砚的关系?还是想……利用她来牵制沈砚?

无论是哪种,她都成了那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公主,您别生气。”挽月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摄政王虽然严厉,但对下属还是很公正的,说不定……他对您会手下留情呢?”

萧云昭苦笑一声。手下留情?沈砚那种人,眼里只有规矩和权力,怎么可能对一个皇室公主手下留情?更何况,他对皇室成员向来警惕疏离,能真心教她才怪。

“明日,你陪我一起去。”萧云昭道。

“是。”

……

次日清晨,萧云昭穿着一身素雅的襦裙,带着挽月,坐上了前往摄政王府的马车。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萧云昭掀开窗帘,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心里五味杂陈。

摄政王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府邸巍峨壮观,门口站着两排侍卫,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通报过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恭敬地将她们领了进去。王府内景致清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却处处透着一股冷寂,不像其他权贵府邸那样热闹。

来到一处名为“静思堂”的书房前,管家停下脚步:“公主,王爷正在里面等您。”

萧云昭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门。

书房很大,书架上摆满了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沈砚坐在书桌后,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正低头看着一份奏折。他的侧脸线条冷硬,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萧云昭身上。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参见摄政王。”萧云昭规规矩矩地行礼,姿态恭敬,心里却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指了指书桌前的一张椅子:“坐。”

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

萧云昭依言坐下,挽月想跟过来,却被沈砚身边的秦风拦住了:“王爷有令,只能公主一人留下。”

萧云昭对挽月使了个眼色,让她在外面等着。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沈砚拿起一本《资治通鉴》,扔到萧云昭面前:“今日,先从这个开始。”

萧云昭拿起书,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批注,字迹苍劲有力,显然是沈砚的手笔。

“王爷是想让我读这个?”她问道。

“不是读。”沈砚道,“是分析。从第一章开始,每日分析一篇,明日我要听你的见解。”

萧云昭愣住了。《资治通鉴》她读过,可分析?而且还要在他面前分析?这分明是故意刁难她。

“怎么?做不到?”沈砚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若是做不到,现在就可以回去,告诉陛下,你学不了。”

激将法?萧云昭心中冷笑。她偏不上当。

“王爷说笑了。”她露出一副温顺的样子,“儿臣虽然愚钝,但定会努力学习,不会让王爷和父皇失望的。”

沈砚看着她,眼神复杂,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话虽如此,他却重新拿起了奏折,显然没打算真的教她什么。

萧云昭也不在意,她拿起《资治通鉴》,认真地看了起来。她知道,沈砚是想看她的笑话,想看她出丑。但她偏要让他看看,她萧云昭,不是只会撒娇卖萌的娇贵公主。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房内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沈砚偶尔批阅奏折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萧云昭看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她没有立刻问沈砚,而是先自己思考,在心里默默分析。她发现,沈砚的批注虽然简短,却一针见血,往往能点出关键之处,让她豁然开朗。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

“时间到了。”沈砚放下手中的奏折,“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准时来。”

“是。”萧云昭合上书本,站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道:“王爷,刚才我看的那篇,关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您批注说‘亡国非因红颜,实因君主昏庸’,不知儿臣可否理解为,国家兴衰,关键在君,而非女子?”

沈砚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看着她,沉默片刻,道:“可以。”

得到答案,萧云昭微微一笑:“多谢王爷解惑。”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书房。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沈砚拿起桌上的《资治通鉴》,翻到刚才萧云昭看的那一页。上面有几处折痕,显然是她认真看过的地方。

他的指尖拂过那些折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个九公主,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而走出摄政王府的萧云昭,坐上马车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在书房里,她表面平静,心里却一直紧绷着。沈砚的气场太强,让她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公主,怎么样?摄政王没为难您吧?”挽月担忧地问道。

“没有。”萧云昭摇摇头,“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绝不会轻松。她和沈砚之间的这场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马车缓缓驶离摄政王府,萧云昭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府邸,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沈砚是真心教她,还是故意刁难,她都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学习。

她要变强,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而静思堂内,沈砚看着窗外,目光深邃。他想起刚才萧云昭那双清澈却又带着一丝狡黠的眼睛,心中第一次对一个皇室成员产生了兴趣。

或许,教她政务浅析,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能让他看清楚,这个被皇帝捧在手心的九公主,到底有多少能耐。

一场被迫的交集,就这样在两人的暗自较劲中,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