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山，活了。
这并非修士们常说的那种“洞天福地，钟灵毓秀”的活，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彻底的苏生。
山石不再是死物，它们的每一寸肌理，都开始流淌着淡淡的、混沌色的光晕，仿佛有了呼吸。原本枯黄的杂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抽枝散叶，不过片刻，便化作了摇曳的灵植，叶片上凝结出晶莹的露珠，每一滴都蕴含着精纯的灵气。
“咕噜噜……”
一道道细小的泉眼，从干涸的岩缝中凭空出现，汩汩地冒出清泉。那泉水不再是凡水，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玉色，升腾起氤氲的雾气，闻上一口，便觉神清气爽，五脏六腑都似被洗涤了一遍。
整个赤霞山脉，就像一个沉睡了万古的巨人，被那颗“太古离火丹”彻底唤醒。灵气的浓度，正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暴涨，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的灵气龙卷，倒灌入山脉的每一寸土地。
林家的子弟们，全都沐浴在这场前所未有的灵气甘霖之中，一个个呆若木鸡。
“我……我的瓶颈……松了？”一名困在炼气七层多年的林家子弟，感受着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疯狂运转的灵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轰！”
他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气浪便从他身上炸开，直接冲破了桎梏，踏入了炼气八层！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我也……我也要突破了！”
“天啊！这灵气……这灵气简直是直接往身体里灌啊！”
“族长……族长他……他不是人，他是神！他是真正的神仙！”
一时间，突破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族人们语无伦次的狂喜与哭泣。他们跪在地上，对着山巅那道负手而立的身影，狂热地叩拜。那种敬畏，已经超越了对强者的崇拜，化作了最原始、最纯粹的信仰。
三长老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他想上前说些什么，可走到林天明身后十丈处，便再也迈不开步子。那股无形的、仿佛与整座山脉融为一体的威压，让他本能地想要跪伏。眼前的族长，还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吗？不，他是一座山，一片天，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道”。
林天明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他的目光，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脚下这片“新生”的土地。
一株幼苗，破开他脚边的岩石，以一种蛮不讲理的速度生长，转瞬间便长成一株半人高的奇花，花苞绽放，一缕缕火焰与暗影交织的道韵从中散发出来。
“嗯，火候到了，‘配菜’也开始自己长出来了。”他平静地评价了一句。
这话，让刚刚稳住心神的三长老，一个趔趄，差点又跪下去。
配菜？这蕴含着道韵的奇花，放到外界足以让玄丹修士抢破头的灵物，在族长眼里，只是……配菜？
另一边，何一勺已经彻底疯了。
他像一只钻进了米仓的老鼠，时而趴在新生的泉眼边，伸出舌头“滋溜”舔一口，随即露出陶醉的表情：“好汤！好汤啊！这原汤，鲜！醇！回味无穷！就是还缺了点‘咸味’，得找点‘千年石钟乳’之类的东西吊吊鲜……”
时而又扑到一株刚刚长成的、形如人参的灵药前，小心翼翼地拔下来，也不洗，直接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评价：“嗯……口感爽脆，汁水丰盈，就是‘土腥味’重了点，下次得用‘无根之水’来浇灌，方能成就顶级‘刺身’！”
林家的年轻子弟们，看着这位被族长奉为上宾的“何供奉”，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他们听不懂什么叫刺身，什么叫吊鲜，但他们能感觉到，这位疯疯癫癫的厨子，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蕴含着某种高深莫测的至理。
就在林家上下沉浸在这场天降的仙缘中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场由“太古离火丹”引发的灵气海啸，其影响，早已远远超出了赤霞山脉的范围。
……
青石城，城主府。
一座高达百丈的观星楼顶端，一名身穿锦绣云纹长袍，面容儒雅，双鬓微霜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远眺。他便是青石城之主，方圆千里之内唯一的紫府境修士，冯无尘。
此刻，他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罕见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他的视野尽头，西北方的天际，原本晴空万里的景象，不知何时，竟被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混沌般的色彩。一股浩瀚磅礴到让他都感到心惊肉跳的灵气波动，正从那个方向，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嗡嗡嗡——”
他身旁的镇城法宝“定灵盘”，此刻正疯狂地旋转着，指针胡乱地摆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怎么回事？”冯无尘眉头紧锁，“那方向……是赤霞山？王家和林家的地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青石城区域的灵气，都在被那股庞大的力量牵引、搅动。城内的数条主灵脉，都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就在刚刚，属于王家家主王腾的那股强横气息，连同王家数十名长老执事的气息，在经历了一次短暂而剧烈的爆发后，竟……凭空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来人！”冯无尘沉声喝道。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城主。”
“派‘风隼卫’，去赤霞山一探究竟。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查清楚灵气异动的源头，以及王家众人的下落。速去速回！”
“是！”黑影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去。
冯无尘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片异象纷呈的天空，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他有种预感，青石城的天，要变了。
而这变化的源头，似乎就指向了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已经日薄西山的……林家。
……
赤霞山，山脚。
林家的族人们，在经历了最初的狂喜之后，已经开始在三长老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建立新的驻地。
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有了这座神山，何愁家族不兴？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林家子弟，忽然神色一凝，看向了远处的密林。
“什么人？！”他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比以往洪亮了数倍，中气十足，隐隐带着一丝灵力震荡。就在这半日之间，他的修为，已经从炼气四层，硬生生被“催熟”到了炼气六层。
密林中，几道穿着统一制式软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们身上气息精悍，眼神锐利，为首之人看到林家子弟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林家，什么时候有这种素质的守卫了？
这几人，正是城主府派出的“风隼卫”。他们一路行来，越靠近赤霞山，心中的震撼就越是无以复加。这里的灵气浓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城主府的核心区域！
“我等是城主府风隼卫，奉城主之命，前来调查灵气异动。”为首的风隼卫队长亮出了一块令牌，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傲慢。
换做以前，林家人见到城主府的令牌，必然会诚惶诚恐。
但今天，那名林家守卫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令牌，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风隼卫队长，平静地说道：“此乃我林家禁地，没有族长之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各位请回吧。”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底气。
这底气，源自山巅那道神明般的身影。
风隼卫队长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
一个小小的林家，竟敢阻拦城主府办事？
他正要发作，忽然，一股让他汗毛倒竖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起。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巅。
他什么也看不见，却感觉，有一双淡漠的眼睛，正在俯瞰着他们。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引以为傲的修为，他背后的城主府，都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
风隼卫队长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走南闯北，执行过无数次凶险任务，面对过悍不畏死的魔道修士，也遭遇过狡诈凶残的妖兽，但从未有过此刻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食物链层级的压制。
仿佛他不是一个玄丹初期的修士，而是一只误入神龙巢穴的兔子，对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他心胆俱裂。
“队长？”身旁的队员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小声问道。
队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对着那名林家守卫，换上了一副相对客气的口吻：“这位小兄弟，我等并无恶意，只是王家上下百余口人气息全无，城主大人心系青石城安危，特派我等前来查探，还望行个方便。”
他搬出了王家灭门和城主的名头，试图让对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那林家守卫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王家？”他想了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哦，你说那些柴火啊，已经烧完了。”
“柴……柴火？”风隼卫队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守卫点了点头，“烧得还挺旺的，就是烟有点大。”
风隼卫全体成员，集体石化。
他们听到了什么？王家上下百余名修士，包括家主王腾在内，被当成柴火给烧了？
这是何等荒谬绝伦的疯话！
可看着对方那认真的表情，以及这座处处透着诡异的灵山，他们又觉得，这疯话，或许……是真的。
就在他们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咋咋呼呼的身影从山上跑了下来。
“哎哎哎！来客人了？是来尝汤的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厨子衣服，疯疯癫癫的家伙，手里拿着一根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还带着泥土的灵草，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
正是何一勺。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几位风隼卫，像是在评估食材的肥瘦，最后目光落在为首的队长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气血旺盛，筋骨扎实，是个练家子。可惜了，火气太重，肉质偏老，不适合清蒸，用来做‘风干肉’倒是不错。”
风隼卫队长脸都绿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等胡言乱语！”一名年轻气盛的风隼卫队员忍不住怒喝道。
何一勺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不满地撇了撇嘴：“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我可是族长的首席御用……咳，首席供奉！”
他从怀里掏出一片巴掌大的、碧绿如玉的叶子，不由分说地塞到那名队员手里。
“喏，见面礼。餐前开胃小菜，‘冰心玉露叶’，清心降火，润喉生津。看你火气这么大，多半是便秘，吃一片，保管你今天晚上，一泻千里，通体舒泰！”
那名队员拿着那片散发着惊人灵气的叶子，手都在抖。冰心玉露叶，三品灵植，价值千金，就这么被当成通便的草药送出来了？
这林家，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风隼卫队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他对着山上拱了拱手，朗声道：“城主府风隼卫队长赵信，求见林家族长！还请林族长现身一见！”
他的声音，灌注了灵力，滚滚传开。
山上，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赵信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是……无视。
赤裸裸的无视。
他身为城主府的人，何曾受过这等冷遇？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渐渐压过了恐惧。
“林天明！你屠戮王家满门，搅动青石城灵脉，莫非是想与整个青石城为敌不成？！”赵信终于撕破了脸皮，厉声质问。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从山巅降下。
这压力并不狂暴，却厚重如天，沉凝如渊。
赵信等人只觉得肩上仿佛压上了一座无形的山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他们体内的灵力，像是被冻结了一般，连一丝都无法调动。
一道淡漠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飘落，在他们耳边响起。
“我的厨房，很吵。”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绝对威严。
赵信等人骇然抬头，只见山道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朴素的白衣的年轻人，黑发披肩，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得像是一片没有星辰的夜空。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是这片天地的中心。
林天明。
他缓缓走下山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众人的心脏上。
他走到跪在地上的赵信面前，停下脚步，低头俯视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粒尘埃。
“你刚才说，谁是柴火？”
赵信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冷汗浸透了衣背。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终于明白，那个守卫说的不是疯话。
眼前这个人，真的……把王家给烧了。
“族长，别跟他们废话了。”何一勺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他的小本本和炭笔，一脸严肃地说道，“我看过了，这几块料，成色一般，做主菜差点意思，不过剔去骨头，剁成肉糜，倒是可以用来做‘狮子头’的辅料，增加一点‘嚼劲’。”
赵信等人听着这番对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魔鬼！这两个人，都是魔鬼！
林天明没有理会何一勺的建议，他的目光，越过赵信等人，望向了青石城的方向，似乎能看穿虚空，看到观星楼上那个正心神不宁的身影。
“回去，告诉冯无尘。”
林天明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风隼卫的脑海。
“王家，是我烧的。”
“这山，是我炼的。”
“他若想问罪，随时可以来。不过……”
林天明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这锅汤，刚刚熬好，味道还淡了些。他若来，记得带些上好的‘佐料’。”
“比如，城主府积攒了三百年的‘地火龙脉’，或者，他本人那身还算精纯的‘紫府本源’。”
话音落下，那股压在赵信等人身上的恐怖威压，骤然消失。
他们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林天天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向山上走去。
“何供奉，走了，该研究下一道菜了。”
“哎，来了来了！”何一勺连忙跟上，边走边在本子上奋笔疾书，“《神仙菜谱》第二篇，‘紫府狮子头’之烹饪猜想……其一，食材需紫府境修士，圈养百年，喂食天材地宝，使其肉质鲜嫩，灵力充沛……”
两人渐行渐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却如同梦魇，在赵信等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过了许久，赵信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看了一眼这座仙气缭绕，却又处处透着诡异与恐怖的赤霞山，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走！快走！”
他嘶吼一声，带着手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惊天的消息，带回青石城。
一个视紫府修士为“佐料”的……厨子魔王，出世了。
青石城，炸开了锅。
风隼卫队长赵信带回的消息，像一场十二级的地震，撼动了城内所有势力的根基。
王家，青石城三大家族之一，一夜之间，被人当成柴火烧了。
林家，那个日薄西山，随时可能被除名的末流家族，摇身一变，成了占据着一座灵气仙山，连城主府都不放在眼里的过江猛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家的新任族长林天明，更是留下了一句让所有听到的人都脊背发凉的狂言——让城主冯无尘，带着自己的“紫府本源”，去做他的“佐料”。
整个青石城，上到各大势力的家主，下到街边的贩夫走卒，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有的人觉得是天方夜谭，有的人觉得是林家疯了，但更多的人，在联想到赤霞山那冲天的灵气异象后，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与恐惧。
城主府，书房内。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冯无尘静静地坐在书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面前，站着脸色依旧苍白的赵信，以及城主府的几位核心长老。
“紫府本源做佐料……呵呵……”冯无尘忽然低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中，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刺骨的冰寒，“好大的口气。我冯无尘执掌青石城三百载，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踏前一步，怒声道：“城主！此子太过猖狂！屠戮王家，目无王法，更是公然挑衅城主府的威严！末将请命，即刻点齐兵马，踏平赤霞山，将那林天明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踏平赤霞山？”冯无尘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王腾带着王家精锐，布下‘天罗火网阵’，都被人当成了柴火。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去踏平？”
那名长老顿时语塞，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是啊，连王家都败得那么彻底，他们又能强到哪里去？最关键的是，对方那种“烧柴火”的手段，闻所未闻，诡异至极，根本不是寻常的斗法。
赵信鼓起勇气，补充道：“城主，据属下观察，那林天明所用的，似乎并非灵力，而是一种……一种类似‘言出法随’的规则之力。他只是说了一句话，我等便被压制得动弹不得。那座赤霞山，也仿佛成了他的领域，一草一木，皆听其号令。”
“规则之力……”冯无尘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四个字，分量太重了。那是传说中化神境以上的大能，才能初步涉及的领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林家小子，怎么可能掌握？
是上古传承？还是……他背后，另有高人？
冯无尘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他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此人，是敌是友，尚不明确。其实力，深不可测。硬碰，非上策。”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一字一顿地说道：“传我命令，三日之后，于城主府设宴，邀请青石城各大家族之主，共商‘青石城未来百年大计’。”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精光。
“当然，也包括赤霞山，新晋的林家族长。”
众人心中一凛。
鸿门宴！
城主这是要将那林天明，请君入瓮！
……
三日后，一封由城主府发出的、用金丝云纹纸写就的请柬，被送到了赤霞山。
林家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三长老拿着那封请柬，手都在微微颤抖：“族长，这……这分明是鸿门宴啊！城主府就是龙潭虎穴，您可万万不能去！”
“是啊族长！那冯无尘老谋深算，在青石城经营数百年，根深蒂固，城主府内，不知有多少阵法和底牌，此去凶多吉少！”其他几位长老也纷纷劝阻。
他们刚刚过上好日子，可不想族长去冒险。
林天明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颗刚刚从山上摘下的、通体流淌着混沌光泽的果子，对长老们的担忧置若罔闻。
他现在关心的，是这果子生吃味道如何，是该做成果酱，还是用来酿酒。
倒是他身旁的何一勺，看到请柬后，两眼放光，一把抢了过来。
“宴会？城主府的宴会？”他激动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去！必须去啊！族长，这可是品鉴青石城最高厨艺水平的绝佳机会！我早就听说城主府的招牌菜‘三味雪鱼羹’名动一方，正好去尝尝，看看他火候掌握得如何，有没有偷工减料！”
他拉着林天明的袖子，兴奋地摇晃着：“而且，我们是客，得带礼物啊！我想想……山泉水太普通了，灵果他又未必懂得欣赏……有了！”
何一勺的目光，落在了议事厅外，一棵新长出来的、歪歪扭扭的怪树上。
那棵树，正是从当初埋下“太古离火丹”的位置破土而出的，树干漆黑如墨，枝丫却又燃烧着淡淡的火焰，树叶则呈现出死寂的灰色，整棵树都散发着一股生与死、光明与黑暗交织的混沌气息。
“族长，我们就折一根树枝当礼物吧！”何一勺指着那棵怪树，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树枝，乃是神汤精华所化，用来当‘搅火棍’，最是合适不过！既能彰显我等的品味，又很实用！”
搅火棍……
三长老等人听得眼皮直跳，看着那棵散发着令他们灵魂都为之战栗气息的怪树，再看看一脸认真的何一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天明看了一眼那棵树，点了点头：“嗯，这个‘调味棒’，不错。”
他随手一挥，那怪树上最粗的一根枝丫，无声无息地断裂，飞入他的手中。
那树枝入手，沉重无比，上面混沌气流转，仿佛握着一个浓缩的世界。
“走吧。”林天明站起身，“赴宴。”
……
城主府，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青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口，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当林天明带着何一勺和三长老，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大厅，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白衣年轻人的身上。
他看起来太年轻了，也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是来赴一场决定生死的鸿门宴，倒像是来邻居家串门。
“呵呵呵，林族长大驾光临，冯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城主冯无尘龙行虎步地从主位上迎了过来。他笑容满面，热情洋溢，仿佛真的是在欢迎一位贵客。
“城主客气。”林天明淡淡地点了点头。
何一勺则在旁边东张西望，鼻子不停地嗅着，嘴里嘀咕着：“油烟味太重，火候没控制好。食材处理得也不干净，血腥味没去尽……啧啧，看来这城主府的后厨，水平堪忧啊。”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大厅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精彩。
冯无尘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一场场无形的交锋，在酒桌上展开。
“听闻林族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通天修为，不知师承何处仙门啊？”
“赤霞山一夜化作灵山，此等逆天改命之举，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不知林族长可否分享一二机缘？”
面对各方势力的试探，林天明一概不理，只是自顾自地品尝着桌上的菜肴，时不时地摇摇头，似乎很不满意。
终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冯无尘挥手斥退了舞女，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他端起酒杯，对着林天明，笑呵呵地说道：“林族长，王家覆灭，青石城势力失衡，长此以往，恐生祸端。而赤霞山灵气惊世，乃是烫手山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想必族长是懂的。”
他放下酒杯，图穷匕见。
“为保青石城安稳，也为保林家平安，冯某有个提议。不如，由城主府代为‘接管’赤霞山，将其设为共有灵地，林家，可享三成收益，冯某，也可保林家百年无忧。林族长，意下如何？”
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林天明。
只见林天明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然后，他将那根一直放在身旁的、漆黑的“搅火棍”，拿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宴席的桌案上。
“城主说笑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我只是个厨子，不懂什么叫接管，只知道如何处理食材。”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根混沌树枝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这根‘调味棒’，性子有点烈。我发现，用它来‘软化’一些不听话的、口感太‘硬’的食材，效果最好。”
随着他手指的敲击，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灰色气息，从树枝上悄然溢出，飘向了桌案上的一只由上好“寒玉”打造的酒杯。
那缕灰色气息，触碰到了酒杯。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没有能量波动。
在满堂宾客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只晶莹剔透、坚硬无比的寒玉酒杯，就那样……消失了。
不是碎裂，不是化为飞灰。
而是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地、干净地抹去，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地方，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冯无尘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