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勺的笔，在这一刻，仿佛承载了千钧之力。
锅盖？
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那艘悬浮在万里高空，散发着太古凶兽般气息的“渡厄神舟”。那可是玄天宗的战争利器，舟身由深海玄铁精英混合域外星辰之核锻造，铭刻着九百九十九座攻防大阵，全力催动之下，足以夷平一座顶尖的洞天福地。在修仙界的历史上，渡厄神舟每一次出动，都伴随着血与火，代表着一个强大势力的覆灭。
而现在，在老师的眼中，它只是一个……大小、形状、厚度都刚刚好的……锅盖？
何一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道心，正在被这种无法理解的认知，反复碾压，重塑。他颤抖着，在小本本上写下了新的标题：【论顶级战争法宝在民间烹饪领域的降维应用与结构改造——以渡厄神舟为例】。
高空之上，枯荣老祖三人，也听到了林天明那清晰无比的，宛如宣判命运的话语。
“锅……盖？”
那位建议用“镇神炮”的太上长老，此刻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从惊骇，到茫然，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想过无数种结局。他们或许会战死，或许会被囚禁，或许会被更恶毒的神通折磨致死。但他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视作宗门底蕴的无上神舟，最终的归宿，是成为别人家烤炉的盖子。
这种侮辱，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一万倍。这已经不是在摧毁他们的肉体，而是在践踏他们作为化神大能，作为玄天宗太上长老的，毕生所建立起来的尊严与认知。
“魔鬼……你是个魔鬼！”枯荣老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他试图催动体内的最后一丝灵力自爆，想要用最惨烈的方式，来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然而，他绝望地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连同他的神魂，都被一股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彻底“抚平”了。就像一锅沸腾的水，被瞬间降到了冰点，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
林天明没有理会他们的哀嚎。他只是看着那艘“渡厄神舟”，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颜色太黑了，乌漆嘛黑的，看着就没食欲。而且上面刻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纹路，藏污纳垢，不好清洗。”
他像是对一件不满意的厨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然后，他伸出了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他只是伸出手，对着那艘巨大的神舟，凌空“搓”了搓。
是的，就像一个家庭主妇，在搓洗一件沾了顽固污渍的衣服。
下一刻，令三位太上长老肝胆俱裂，神魂崩溃的一幕发生了。
那艘由无数天材地宝铸就，坚不可摧的渡厄神舟，在林天明“搓洗”的动作下，开始变形，扭曲。舟身上那些狰狞的阵纹，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迅速消失。船体那深邃的，象征着杀伐与不祥的黑色，也开始褪去，露出了某种……银白色的，带着温润光泽的金属质感。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蕴含着一种颠覆乾坤，重炼万物的无上伟力。
“不……”枯荣老祖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那不仅仅是神舟在被改造。他能感觉到，自己烙印在神舟核心的，那缕本命神识，正在被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清洗”掉。那感觉，就像是用最滚烫的热水，和最强力的皂角，在反复冲刷他的灵魂。
痛苦，极致的痛苦。但更痛苦的是，他发现，随着神识被“清洗”，他与神舟之间的因果联系，他留在神舟上的所有痕迹，甚至是他关于“如何操控神舟”的记忆，都在一同被抹去。
仿佛，这艘神舟，天生就不是他的。他只是一个短暂的，肮脏的过客。
片刻之后，林天明停下了手，似乎对自己的工作成果还算满意。
天空之上，那艘曾经凶威赫赫的渡厄神舟，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它不再是舟形，而是一个巨大的，圆润的，闪烁着圣洁银光的……穹顶状锅盖。锅盖的表面，光滑如镜，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天空的云彩。在锅盖的最顶端，还有一个由不知名材质，自然生成的，形似莲花蓓蕾的……防烫提手。
整个锅盖，散发着一股祥和、温暖、甚至让人感到腹中饥饿的气息。
“嗯，这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林天明点了点头，然后随手一挥。
那巨大的“锅盖”，便轻飘飘地，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从万米高空缓缓落下，最终“哐”的一声，严丝合缝地，盖在了那座山峰烤炉之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整个赤霞山，都因为这声“哐”，轻轻震动了一下。山中的灵气，被这锅盖一压，瞬间变得更加凝实，浓郁得几乎要化为液体。
做完这一切，林天明的目光，才落在了枯荣老祖三人身上。
他像是才发现他们一样，在鼻子前扇了扇风，一脸嫌弃。
“锅盖洗干净了，就轮到你们这几块发霉的老腊肉了。”
他盯着三人，尤其是枯荣老祖，那半边枯槁半边红润的脸，让他想起了厨房里没保存好，一半长了绿毛一半还算正常的变质香肠。
“这股酸臭味，就是从你们身上来的。尤其是你这个老头，半生不熟的，味道最冲。”林天明指着枯荣老祖，下了定论。
枯荣老祖三人，此刻已经彻底麻木了。他们的道心，他们的骄傲，他们的一切，都已经在刚才那“搓洗神舟”的过程中，被彻底碾碎。
他们看着林天明，眼神中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未知存在的恐惧。
“不能吃，吃了要闹肚子。”林天明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该如何处理这三块“垃圾”而烦恼。
“直接扔掉，又怕污染环境，把我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给熏死了。”
他踱了两步，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废物利用的好主意。
他看向何一勺，吩咐道：“何供奉，去，到厨房里，把那罐‘强力去污粉’拿来。”
“强力去污粉？”何一勺一愣，他不知道厨房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
三长老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到厨房里，不多时，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陶罐跑了出来。
“族长，是这个吗？”
林天明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
何一勺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那陶罐里，装满了灰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草木灰。但他只是靠近闻了一下，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被那股纯净到极致的“洁净”气息，洗涤得通透无比，连带着对丹道的理解，都清晰了不少。
这是什么神物？
林天明没有解释，他走到枯荣老祖三人面前，像是在处理垃圾一样，伸出手，从陶罐里抓了一大把“去污粉”，然后，对着三人，劈头盖脸地撒了过去。
“滋啦——”
诡异的声音响起。
那灰白色的粉末，一沾到三位太上长老的身体，便如同滚油遇到了冰雪，发出了剧烈的反应。
三人的身体，开始迅速“溶解”。
但那不是血肉模糊的溶解，而是一种……净化。
他们身上那属于化神境的恐怖威压，那修炼了数千年的阴毒神通，那沾染了无数因果的污浊道基，都在这灰白色的粉末下，被迅速中和，分解，化为最纯粹的，无害的青烟，消散在天地之间。
“啊……”
枯荣老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不似痛苦，反而带着一丝解脱的叹息。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格式化”。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力量，都在消失。他不再是枯荣老祖，不再是玄天宗的太上长老，他正在回归为一种……最原始的“概念”。
最终，三位化神大能，连同他们身上那股让林天明厌恶的“酸臭味”，都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了三颗拳头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清洁球”。
这三颗球，一颗呈现出枯黄与新绿交织的颜色，一颗漆黑如墨，一颗赤红如火，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它们散发出的气息，有一种能洗涤万物，净化心灵的奇特功效。
“嗯，这样就好闻多了。”林天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随手一挥，那三颗“清洁球”便飞到了后山厨房的水池边，自动自觉地开始……刷碗。
它们在那些沾了油污的碗碟上滚来滚去，所过之处，碗碟瞬间变得光洁如新，甚至比新的还亮，上面还附带了一层“洁净”的道韵。
何一勺和三长老，以及远处围观的林家族人，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三位，那可是三位化神境的太上长老啊！是站在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就这么……被做成了……自动洗碗球？
何一勺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的小本本，已经快要记录不下这种超乎想象的“道”了。
【论魔道大能的最终归宿与环保再利用——从神通到清洁用品的转化】
他觉得，这个标题，或许能开启一门全新的，伟大的学科。
最后，林天明的目光，落在了那三百名，从始至终，都被禁锢在原地，目睹了这一切，此刻已经吓得神魂失禁，屎尿齐流的玄天卫身上。
一股新的，更加浓郁的恶臭，弥漫开来。
林天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脏，太脏了！”
他看着这群瘫软如泥，形象不堪的精英卫士，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极度嫌恶的表情。
“看来，在烤面包之前，还得先给新来的杂役，洗个澡。”
林天明最终没有亲自动手给三百玄天卫“洗澡”。
洁癖发作的他，只是嫌恶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群苍蝇。一股温和的水流凭空出现，将这三百名已经吓傻了的紫府修士卷起，扔进了后山的一条小溪里。
那条小溪，本是赤霞山的灵泉源头之一，泉水清冽，蕴含着洗涤肉身、净化灵根的功效。可当这三百名沾染了自身污秽的玄天卫被扔进去之后，整条小溪的水，都仿佛沸腾了一下，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有些浑浊。
林天明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行，太脏了，光用水洗不干净。”
他想了想，目光落在了那三颗正在勤勤恳恳刷碗的“清洁球”上。
“你们三个，过来。”
三颗清洁球立刻停止了刷碗，滴溜溜地飞到了林天明面前，还上下晃了晃，像是在邀功。
林天明指了指那条浑浊的小溪：“去，把那条沟里的水，给我弄干净。顺便，把里面泡着的那堆‘料’，也给我从里到外，都搓洗干净了。记住，要搓掉色为止。”
三颗由化神大能转化而成的清洁球，仿佛听懂了命令，立刻化作三道流光，“噗通”一声，投入了小溪之中。
下一刻，整条小溪，都开始剧烈地翻腾起来。
溪水之中，传来了三百玄天卫，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声音，比他们之前面对死亡时，还要凄厉百倍。
“啊——我的修为！我的紫府被洗没了！”
“我的道基！我的法则感悟……怎么变成了一片空白！”
“不！我的记忆！我忘了我是谁……我只记得，要劈柴……要挑水……”
小溪岸边，以李家家主为首的一众“老杂役”，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非但没有同情，反而一个个露出了幸灾乐祸，又带着一丝庆幸的表情。
“哼，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以为赤霞山的杂役是那么好当的？”李家家主抱着一捆刚劈好的赤炎木，撇了撇嘴，“想当年，我们也是经过了族长神恩的洗礼，才有了今天的资格。他们这算什么？顶多算是……强制净化。”
旁边一位张家执事深以为然地点头：“没错。而且你们看，族长大人的意思是，要搓到掉色为止。他们原本是玄天宗的黑甲卫，这要是被搓成了白板……啧啧，以后咱们林家的杂役，可就分等级了。”
众老杂役闻言，纷纷挺起了胸膛，一种名为“优越感”的东西，油然而生。
他们是主动投靠，是元老。而这群人，是被俘虏来的，是新人。地位，高下立判。
这场惨绝人寰的“搓澡”，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溪水重新变得清澈见底，甚至比以前更加灵光闪闪的时候，三百名“前”玄天卫，才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送上了岸。
他们一个个赤条条的，眼神茫然，神情呆滞，如同初生的婴儿。
他们身上的气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那沉凝如铁的杀伐之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空灵，宛如一张白纸的气息。
他们的修为，也从原先的紫府后期，被硬生生“洗”回了炼气一层。但他们的根基，却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与完美，每一个人的资质，似乎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至少也是天灵根起步。
他们的记忆被清空了，只剩下了一些最基本的本能，以及一个被强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念头——“我是林家杂役，我的职责是为族长服务。”
“嗯，这样总算干净了。”林天明看着这三百个“白板”杂役，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对着三长老吩咐道：“三长老，给他们发几件衣服，然后安排一下工作。我看后山那几片荒地，也该开垦出来，种点新的食材了。”
“是！族长！”三长老领命，看着这三百个眼神空洞，但资质绝佳的“新劳力”，笑得合不拢嘴。
这哪里是杂役？这分明是三百个绝佳的修炼苗子啊！只要稍加引导，不出百年，林家的实力，恐怕就要膨胀到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解决了所有的“卫生问题”，林天明终于可以安心地，进行他的烘焙大业了。
他回到那座山峰烤炉前，将那盆已经发酵好的面团，取了出来。
那面团，此刻已经膨胀到了原来的数倍大小，通体散发着如同美玉般的温润光泽。每一次“呼吸”，都引得方圆百里的灵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汇聚而来。
林天明将面团取出，放在一块由整块万年温玉打造的案板上，开始进行最后的揉捏。
他的动作，看似简单，只是随意的揉、捏、拍、打。但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蕴含着天地的至理。
何一勺跪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
他看到，林天明每一次“揉”，都仿佛是在梳理天地的经纬，让面团中的灵气，变得更加有序。
每一次“捏”，都像是在塑造万物的形态，赋予面团一种完美的，符合大道的结构。
每一次“拍打”，都如同晨钟暮鼓，震荡着面团的本源，将其中的生命精气，彻底激发出来。
“道……这就是道啊！”何一勺热泪盈眶，手中的小本本上，笔走龙蛇。
【厨神揉面心法总纲：以天地为鼎炉，以法则为薪柴，以阴阳二气为引，揉捏乾坤，塑造本源。其核心要义，在于‘返璞归真’四字！】
终于，面团揉好了。
林天明将其塑造成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圆形面包胚，整齐地码放在一个巨大的，由某种不知名神木制成的烤盘上。
然后，他打开那尊由“渡厄神舟”改造而成的“锅盖”，将烤盘，送入了山峰烤炉之中。
“盖上盖子，焖烤两个时辰，应该就差不多了。”
林天明拍了拍手，一脸期待。
……
两个时辰后。
当林天明掀开那巨大的银色“锅盖”的瞬间。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郁到极致的金色霞光，从烤炉中冲天而起，将整个赤霞山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璀璨的金色。
一股难以想象的香气，以赤霞山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那不是普通的麦香，而是一种……混合了生命本源的芬芳，大道法则的甘醇，以及太阳真火的温暖气息的，神圣之香。
赤霞山中，所有的灵植，都在这一刻，疯狂生长。
林家后山药园里，那些普通的草药，瞬间就完成了千年的进化，一株株都变得宝光四射，神韵内敛。
就连那株吸收了墨渊精华的“魔焰小番茄”，藤蔓都再次暴长了一圈，上面又结出了好几颗散发着恐怖剑意的果实。
山中的鸟兽，闻到这股香气，灵智大开，纷纷朝着后山的方向，俯首叩拜。
而林家的族人，以及那些新老杂役们，更是早就已经等候在烤炉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口水流了一地。
“好了，出炉了。”
林天明将那一大盘烤得金黄酥脆，散发着神圣光辉的面包，端了出来。
“都别抢，人人有份。”
话音未落，人群就已经沸腾了。
“我的！这块最大的，散发着‘厚土法则’气息的面包是我的！”一位土系天灵根的长老，双眼放光，一个饿虎扑食，抢到了一块面包。
“滚开！这块蕴含着‘风之律动’的面包，才是我林老四的绝配！”
“族长，给我留一块！我……我愿意用我珍藏了三百年的‘冰魄神玉’来换！”李家家主，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总管的身份了，挤在人群里，声嘶力竭地喊道。
就连那三百名刚刚被“格式化”的玄天卫，在闻到这股香气的瞬间，空洞的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本能的渴望，一个个不由自主地，朝着面包的方向，挪动着脚步。
林天明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这群疯抢的家伙。
他自己拿了一块，递了一块给何一勺。
何一勺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块还散发着温热气息的面包。
面包的外皮，金黄酥脆，上面甚至能看到一丝丝太阳真火留下的，天然的，如同神纹般的烙印。内里，却洁白柔软，宛如云朵。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嗡——”
面包入口的瞬间，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明悟。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对“道”的明悟。
何一勺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条由无数丹方，无数药理，无数控火法诀组成的，浩瀚无垠的星河。他毕生在丹道上的所有困惑，所有瓶颈，在这一刻，都豁然开朗。
他手中的丹道，不再是死板的丹方和法诀，而是一种活的，可以随心所欲，创造变化的……艺术。
他的境界，没有提升。
但他的“道”，却在这一口面包下，完成了一次本质的，飞跃性的升华！
如果说，之前的何一勺，只是一个顶级的“炼丹师”。
那么从这一刻起，他已经触摸到了“丹道宗师”的门槛！
“老师……”何一勺泪流满面，对着林天明，深深一拜。
而在另一边，抢到面包的众人，也陷入了各自的顿悟之中。
那位抢到“厚土法则”面包的长老，身体周围，土黄色的光晕流转，他整个人，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了一体。他对土系法则的感悟，瞬间突破了桎梏，迈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一个修炼水系功法的孩童，吃了一口面包，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他不是难过，而是他从面包的柔软中，感悟到了“水之包容”的真意。
一位负责打扫的执事，啃着面包，突然哈哈大笑，他从面包的发酵中，领悟了“生命轮回，无中生有”的玄机。
就连那三百名被洗白了的玄天卫，在机械地将面包塞进嘴里后，呆滞的眼神中，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灵动的光彩。他们虽然失去了记忆，但那被洗得纯净无比的灵魂，却能更直接地，感悟到面包中蕴含的“道”。
一时间，整个林家后山，道韵纷呈，法则显化。
有人观面包而悟剑，有人看纹理而明法，有人闻香气而凝神。
一炉面包，让整个林家的底蕴，再次发生了一次恐怖的，爆炸性的增长。
然而，就在赤霞山沉浸在这场“悟道盛宴”中时。
遥远到不知多少万里之外的，玄天宗。
宗门最深处，那座常年被无尽仙光笼罩，连太上长老都不得轻易靠近的，宗主闭关的“通天峰”，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一道古老、苍茫、仿佛跨越了时空长河的叹息，从山峰的内部，悠悠传出。
“好香……”
下一刻，整个玄天宗的护山大阵，突然光芒大作。
无数正在修炼的弟子，惊骇地发现，宗门内那浓郁精纯的灵气，竟然开始自发地，演化出各种……食物的虚影。
有灵气化作的馒头，有法则凝聚的烤鸡，有道韵流转的面条……
整个玄天宗，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由能量构成的，巨大的，美食幻境。
看守魂灯殿的那位瞎眼老执事，突然闻到了一股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香气。他猛地“看”向魂灯殿的最高处，那里，代表着另外两位随枯荣老祖出征的太上长老的魂灯，不知何时，也已经悄然熄灭，化作了齑粉。
但这一次，他没有惊叫，也没有去敲响警钟。
因为他发现，那两捧齑粉，在空中，竟然慢慢汇聚，最后，变成了一个……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馒头”虚影。
“当——！”
玄天警钟，自己响了。
不是被敲响的，而是它自己，在这股无法抗拒的，来自另一个次元的“道韵”影响下，发出了穿金裂石的，带着一丝“垂涎”意味的……钟鸣。
通天峰之巅，那紧闭了千年的石门，缓缓地，打开了。
玄天宗的议事大殿，再一次坐满了人。
但这一次，气氛与上次枯荣老祖主事时，截然不同。
上次是凝重、愤怒，带着山雨欲来的杀机。
而这一次，是死寂，是茫然，是深入骨髓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大殿内，所有的长老，都面色惨白，神情恍惚。他们看着彼此，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就在刚才，那股席卷整个宗门的“美食道韵”，让他们每个人，都产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变化。
一位主修火系神通的长老，此刻浑身散发着一股……烤肉的焦香。他只要一催动灵力，身边就会浮现出“滋滋”冒油的烤鸡翅的虚影。
一位精通幻术的长老，发现自己的幻术领域，不管怎么变，最终都会变成一片……热气腾腾的包子山。
最惨的是一位剑修长老，他本命交修的飞剑，此刻正悬浮在他的头顶，剑身上，竟然自动附着上了一层……由剑气凝聚而成的，晶莹剔透的“糖霜”。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一种从根本上，对他们所修的“道”，进行的，降维打击式的“污染”。
他们的道，在对方面前，脆弱得就像是面团，可以被随意揉捏成任何想要的形状。
大殿的最上方，主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子，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气息外露，却让下方所有的太上长老，都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无法抗拒的威压。
他，便是玄天宗的当代宗主，已经闭关千年，冲击传说中“渡劫”之境的，燕长风。
燕长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他比殿内任何人都更清楚，刚才那股香气，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神通，不是法术，更不是什么诅咒。
那是一种“道”的显化。
一种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凌驾于他所认知的一切法则之上的，至高无上的“大道”。
在那股“道”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已经触摸到“渡劫”门槛的修为，就像是孩童的涂鸦，幼稚而可笑。
他闭关千年，所追求的“天道”，在那股“大道”面前，甚至连提鞋都不配。
“宗主……枯荣师兄，连同两位太上长老，三百玄天卫，恐怕……已经尽数陨落了。”一位长老，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死寂。
燕长风没有说话。
他缓缓抬起手，在他的掌心，悬浮着一缕微弱的，几乎快要消散的……金色香气。
这是他刚才，从那席卷宗门的道韵中，强行截留下的一丝。
他凝视着这缕香气，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困惑与……渴望。
他能感觉到，这缕香气中，蕴含着他梦寐以求的，通往更高境界的“秘秘”。
但这个秘密，却包裹在一层他无法理解，更无法触碰的“外壳”之中。
“青石城……”燕长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究竟发生了什么？”
负责情报的长老，战战兢兢地，将窥天镜所能探查到的一切，再次汇报了一遍。
从墨渊的魂灯熄灭，到窥天镜中那模糊的“水汽”和“铁勺”。再到枯荣老祖出发，然后是三位太上长老的魂灯，接连化为齑粉。
最后，便是那股让整个宗门，都变成“美食幻境”的，恐怖香气。
整个过程，离奇，荒诞，充满了无法解释的诡异。
“水汽……铁勺……香气……”燕长风喃喃自语，他那俊美绝伦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明悟。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让下方的所有长老，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我明白了。”燕长风站起身，目光穿透了大殿，望向了遥远的青石城方向。
“我们，都错了。”
“那不是敌人，也不是什么魔头。”
“那是一位……我们无法想象，无法揣度的，‘存在’。”
“他不是在杀人，也不是在挑衅。”燕长风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近乎狂热的颤音，“他只是在……生活。”
“墨渊的死，枯荣的陨落，对于他而言，或许，就真的只是……清理了一下厨房里的垃圾，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而那股让我们道心崩溃的香气，或许，也真的只是……他刚刚烤好的一炉点心。”
此言一出，满座皆寂。
所有的长老，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宗主。
这个结论，比“玄天宗惹上了一个绝世魔头”，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
因为如果是敌人，他们还可以战斗，可以同归于尽。
但如果对方，只是在“生活”，而他们的生死，只是对方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点余波。
那他们，算什么？
蝼蚁？尘埃？
不，连尘埃都算不上。
“宗主，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位长老颤声问道。
“怎么办？”燕长风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如此‘大道’，就在眼前，这是万古未有之机缘！”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
“备上厚礼。”
“不，我们玄天宗的一切，在他眼中，恐怕都是垃圾。”
燕长风沉思片刻，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大殿角落里，一座用来装饰的，凡间烧制的，最普通的陶土花瓶上。
“就带上这个。”
他一挥手，那花瓶便飞入他的手中。
“本座，要亲自去一趟赤霞山。”
“不是去寻仇，也不是去试探。”
燕长风看着手中的花瓶，眼神虔诚得，像一个即将去朝圣的信徒。
“是去……求道。”
……
赤霞山，林家后山。
一场“面包悟道大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各自找地方消化所得去了。
林天明也吃饱了，正靠在一张躺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那座山峰烤炉，在烤完面包后，里面的太阳真火，也并未熄灭，而是化作温和的热量，让整个后山，都温暖如春。
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安宁。
然而，林天明却突然皱了皱眉。
他坐起身，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嗅。
“嗯？什么味道？”
何一勺正在旁边，整理着他那厚厚一沓的“悟道笔记”，闻言抬起头，也跟着闻了闻。
“老师，没什么味道啊。只有面包的余香，和这赤霞山草木的清香。”
“不对。”林天明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古怪，“有一股……酸味。”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
“不是昨天那股‘老腊肉’的酸臭味，也不同于‘魔焰番茄酱’那种酸中带煞的味道。”
“这股酸味……很纯粹，很内敛，像是……放了很久，发酵得恰到好处的……老陈醋。”
他显得有些好奇。
“奇怪，我这厨房里，什么时候有醋了？我记得我没买过这玩意儿啊。”
他站起身，顺着那股“醋味”的源头，望了过去。
只见山脚下的山门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白衣，手捧着一个普通陶土花瓶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明明离得很远，但林天明却能清晰地“闻”到，那股让他感到好奇的“老陈醋”味，就是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嘿，一个移动的醋坛子？”林天明来了兴趣。
他信步向山下走去。
三长老和何一勺见状，连忙跟上。
山门外。
燕长风手捧花瓶，静静地等候着。
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凡人。
他不敢有丝毫的放肆。
因为他越是靠近赤霞山，就越能感觉到，这里弥漫的那股“大道”气息，是何等的浩瀚与恐怖。
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都蕴含着他无法理解的至理。
他甚至看到，一只普通的蝴蝶，飞舞的轨迹，都暗合着某种空间法则的韵律。
他知道，自己来对了。
这里，就是他追求的，道的终点。
就在这时，他看到，山道上，一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正悠闲地，向他走来。
燕长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正主来了。
他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对方在他眼中，就如同一个凡人。
但他清楚，这正是因为，对方的层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连忙躬身，将手中的陶土花瓶，高高举过头顶，用一种近乎谦卑到尘埃里的语气，开口道：
“晚辈玄天宗燕长风，冒昧来访，非为寻仇，只为求道。闻前辈道法自然，化腐朽为神奇，晚辈心向往之。此乃晚辈寻来的一方凡间陶土，自觉配不上前辈道场，但……此物，乃晚辈道心之体现，不求能入前辈法眼，只求，能有资格，盛放前辈道场中的……一捧尘土。”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
他不敢提玄天宗的恩怨，只说自己是来求道的。
他不敢送任何天材地宝，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在对方面前是垃圾。他只送上一个最普通的凡品花瓶，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空”与“诚”。
他相信，这样一位存在，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他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只见那位白衣年轻人，正一脸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边转，还一边不停地，耸着鼻子，用力地闻着。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求道者。
更像是在……审视一种新奇的食材，或者说……调味品。
终于，林天明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燕长风，开口问了第一句话。
那句话，让燕长风准备了满肚子关于“大道”、“法则”、“修行”的言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听林天明一脸认真地问道：
“你这个醋，……是酿造的，还是勾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