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锤与砧板的哲学
三长老和何一勺，看着地上那个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柄飞剑揉捏而成的巨大金属疙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个疙瘩表面闪烁着内敛的寒光，虽然被揉成了一团，但每一丝金属纹理中，都仿佛还残留着昔日斩破苍穹的锋锐。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本身就是一件足以让任何炼器宗师都为之疯狂的神物。
然而，在林天明的眼中，这只是一块品相勉强合格的，未经加工的……铁。
“好了，材料有了。”林天明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接下来，就是把它打成烧烤架了。”
三长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想说，族长，这东西……怕是世间没有任何火焰能够熔炼，没有任何铁锤能够在其上留下一丝痕迹。这毕竟是万剑宗的根基，是东荒杀伐第一大阵的精华所在。
何一勺则是在他的小本本上，飞快地记录着新的感悟。
【道之塑形——万物皆为胚，大道方为锤。至高之境，或为化繁为简，将万千杀伐之道，锻为承载‘烟火’之器。此为‘藏锋’，亦为‘归真’。】
林天明绕着那个巨大的金属球走了一圈，伸脚踢了踢，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嗯，够硬。得找个好锤子，还得有个结实的砧板。”他自言自语。
“族长！”三长老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献宝似的说道，“锤子！我们林家宝库里有！有一柄‘撼山锤’，乃是上古一位体修大能的本命法宝，重达三十六万斤，一锤下去，足以将一座大山夷为平地！”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从储物戒指里，将那柄所谓的“撼山锤”取了出来。那是一柄通体乌黑，造型古朴的巨锤，锤头上铭刻着山川纹路，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林天明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太轻了，跟个玩具似的。”他随手将那柄足以让化神修士都感到吃力的撼山锤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砸出了一个深坑。“而且这锤子，戾气太重，敲打食物的工具，怎么能有杀气？敲出来的烧烤架，吃了会消化不良的。不行。”
三长老的心在滴血。这可是林家压箱底的几件重宝之一啊！在族长手里，就跟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被嫌弃了。
林天明又开始在后山踱步，目光四处搜寻。
“砧板……砧板要平，要大，要结实。”他的目光扫过山石，扫过地面，都摇了摇头，“这地太软，一锤子下去，架子没打好，先把山给敲裂了，不环保。”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后山角落里，那块用来镇压林家气运的“镇族石碑”上。
那石碑乃是林家初代老祖，从一处上古遗迹中偶然得来，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青黑色玉石构成，上面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古字——“道法天”。据说其中蕴含着天地至理，林家历代有天赋的子弟，都会来此石碑前参悟，偶有所得，便能修为大进。
林天明走到石碑前，伸出手，在上面敲了敲。
“咚……咚……”
声音沉闷而厚重，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亘古的韵味。
“嗯，这个不错。”林天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密度高，质地均匀，表面也够平整。就是上面刻了几个字，有点碍事，回头得磨平了。就拿它当锤子吧。”
三长老和何一勺，如遭雷击。
那……那是“镇族石碑”啊！是林家传承的象征，是无数弟子心目中的圣物！族长他……他要把这块蕴含着无上道韵的石碑，拔起来……当锤子用？还要把上面的字给磨平了？
初代老祖要是泉下有知，怕是会直接从坟里爬出来，抱着族长的大腿哭吧！
何一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记录了。他的“道”，在这一刻，似乎遇到了瓶颈。
【论道之器——何为锤？何为砧？或，承载道者，亦可为施道之器？】
林天明显然没有理会两人的石话，他双手抱住那足有三人高的巨大石碑，腰间一发力。
“起！”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地为之震颤。那块深埋地底不知多少万年，与整个赤霞山地脉都连为一体的镇族石碑，就这么被他硬生生地，连根拔起。
他将巨大的石碑扛在肩上，试着挥舞了两下，带起一阵呼啸的狂风。
“嗯，这个分量，差不多了。就是手感不太好，像个大棒槌。回头得安个把手。”
解决了锤子的问题，他又开始为砧板发愁。
“锤子有了，砧板呢？”他的目光，越过赤霞山，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山川河流，穿透了云层雾霭，最终，落在了北边，那一片终年被玄冰覆盖的极寒之地——北冥。
在北冥深处，有一片广阔无垠的黑色海洋，名为“归墟之海”。海中，沉睡着一头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的古老巨兽。
其名为“玄武”，背负一方大陆，沉睡了亿万年，每一次呼吸，都会在北冥掀起长达数月的潮汐。它的龟甲，是世间最坚硬的物质，上面天然生成的纹路，便是天地间最古老的“防御”法则的具现化。
“咦？那边好像有个大乌龟，壳挺平的。”林天明的眼睛亮了。
他觉得，那个乌龟壳，又大又平又结实，简直就是完美的天然砧板。
“走，借砧板去。”
林天明扛着那块“道法天”石碑，再次走到了厨房后门前，拉开了门。
门外，不再是万剑宗的天空，而是一片冰封万里，寒风呼啸的极北之地。刺骨的寒意，让三长老和何一勺瞬间打了个冷战。
而在他们下方，那片黑色的归墟之海，一望无际。海的中央，一座如同大陆般的巨大龟甲，静静地漂浮着，其上冰雪覆盖，宛如一座移动的岛屿。
“喂！下面的！醒醒！借你后背用一下！”林天明扛着石碑，对着下方的巨大龟甲，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平平无奇，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律令。
沉睡了亿万年的北冥玄武，那如同山脉般巨大的眼皮，缓缓地，颤抖着，睁开了一丝缝隙。
一股苍茫，古老，足以让时光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息，从它身上苏醒。整个北冥之地的风雪，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它感受到了那声音中，不容置疑的意志。也感受到了那个扛着石碑的男人身上，那股让它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纯粹的，无法理解的……“理”。
玄武那古老的意识中，没有愤怒，只有最原始的，对于更高生命层次的……顺从。
它缓缓地，将自己那如同大陆般的后背，调整到了一个更加平稳的角度，然后一动不动，仿佛在说：您请用。
三长老已经彻底麻了。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比他过去几千年的人生加起来，都要离奇。
族长，他……他把北冥神兽玄武，喊起来，当……砧板用？
林天明满意地点了点头，扛着石碑，带着那个巨大的金属球，落在了玄武那宽阔无比的龟甲之上。
他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区域，将那个万剑归宗大阵揉成的金属球，放在了龟甲中央。
然后，他抡起了手中的“道法天”石碑。
“当！！”
一声巨响，仿佛是开天辟地时的第一声雷鸣，响彻了整个北冥。
石碑，这块承载着“道法天”至理的圣物，在此刻，化作了最纯粹的“力”的延伸。
金属球，这个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柄绝世飞剑组成的精华，在这一锤之下，瞬间被砸扁了一大块。无数道细碎的，凌厉无匹的剑意，从中迸发出来，想要反抗，想要切割万物。
然而，这些剑意，在接触到下方玄武龟甲的瞬间，便被那古老的“防御”法则，尽数磨平，消弭于无形。
“当！！”
又是一锤。
这一锤，蕴含的不再是单纯的蛮力。林天明在敲打的过程中，似乎觉得有些单调，便不自觉地，将自己前世记忆中，听过的一些打铁的号子，哼了出来。
他的哼唱，不成曲调，却仿佛与天地间的某种韵律，产生了共鸣。
何一勺和三长老，站在远处，骇然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在他们眼中，林天明每一次挥舞石碑，都像是在挥舞着整个天地的法则。每一次敲击，都不是在锻造金属，而是在重塑“规则”。
第一锤，敲碎了金属中属于“万剑宗”的因果。
第二锤，敲散了其中蕴含的“杀伐”之念。
第三锤，敲入了“均衡”与“稳定”的秩序。
无数的火星，从敲击处迸发出来，飞向四面八方。但那不是普通的火星。每一颗火星，都像是一颗微缩的星辰，其中有无数剑影在生灭，最终，又归于沉寂。
整个北冥的天空，都被这些飞舞的“星辰”所点亮，宛如一场最绚烂的流星雨。
北冥玄武，这位古老的存在，非但没有感到痛苦，反而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悟道”状态。那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为它梳理体内沉寂了亿万年的混乱法则，像是在为它“按摩”，舒筋活血。它舒服得，甚至发出了一阵阵满足的，如同雷鸣般的……咕噜声。
“当！当！当！”
敲击声，富有节奏，时而沉重如山崩，时而清脆如凤鸣。
林天明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手工劳作”的乐趣之中。他觉得，这比做菜更有意思，有一种从无到有，亲手创造的成就感。
他将那巨大的金属疙瘩，一点点地敲打开，延展，拉伸。
在他那看似随意的敲打下，金属的形态，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先是被敲成了一张巨大的，平整的金属板。
然后，林天明又用石碑的边角，在金属板上，精准地，切割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线条。
最后，他将多余的边角料剔除，只留下了一个规整的，网格状的……烧烤网。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当最后一锤落下，一个巨大的，闪烁着温润金属光泽，网格均匀，造型朴素的烧烤架，便完成了。
它静静地躺在玄武的背上，之前那股锋锐无比的剑意，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厚重，稳定，能够承载万物，又能够均匀传递“热”之法则的奇特道韵。
它不再是杀伐之器，而是一件……完美的厨具。
“搞定！”林天明扔掉石碑，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他觉得，这个烧烤架，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一件手工艺品。
然而，他并不知道。
就在他锻造烧烤架的这短短半个时辰里，整个修真世界，都因为他这番“敲敲打打”的举动，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请自来的食客
中州，魔域，万魔殿。
一座由无数生灵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王座之上，一名身穿暗金色龙袍，面容邪异俊美的男子，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眸中，仿佛有两轮血色的太阳在燃烧。
他，便是统御中州魔道亿万魔修的无上霸主，魔皇，墨无天。
就在刚才，他正在闭关，冲击那传说中的渡劫之境。却忽然感觉到，天地间的大道法则，产生了一阵剧烈的，却又极富韵律的……“脉动”。
那脉动，源自遥远的北冥之地。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敲击在他的神魂之上。
起初，他以为是心魔入侵，但很快，他便发现，这并非幻觉。
整个世界的大道，都在共鸣！
“这是……有无上道器出世？”墨无天的眼中，迸发出无尽的贪婪与狂热。
能引动如此天地异象，让大道都为之和鸣的，绝非凡物。那必然是超越了仙器范畴，足以镇压一界气运的“道器”！
他修行魔功，讲究的就是夺取，吞噬。若是能得到这件道器，别说渡劫之境，便是飞升仙界，称霸一方，也指日可待！
“北冥……”他舔了舔嘴唇，身形从王座上消失。
下一刻，魔域上空，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被撕开，墨无天那霸道绝伦的身影，裹挟着滔天魔气，一步踏入其中。
……
西漠，烂陀寺，大雄宝殿。
一位身披陈旧袈裟，面容枯槁的老僧，正手持念珠，闭目诵经。
忽然，他手中的念珠，“啪”的一声，尽数碎裂。
老僧缓缓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看透了三世轮回。
“阿弥陀佛……”他轻叹一声，望向北方，“是‘锻造’之音，亦是‘归一’之声。杀伐归于平凡，锋锐化为厚重。不知是哪位大能，有如此‘放下’之胸襟，行此‘点化’之伟业。”
他的眼中，没有贪婪，只有一丝好奇与敬佩。
……
南疆，妖皇殿。
无数大妖，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他们感受到了，来自血脉最深处的战栗。
那是他们的始祖，沉睡在归墟之海的玄武神兽，苏醒的气息！
而伴随着始祖苏醒的，还有那如同天地心跳般的锻造之声。
无数强者，无数隐世不出的老怪物，都在这一刻，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极寒的北冥之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天明，正扛着他新鲜出炉的烧烤架，准备回家。
“谢了啊，大乌龟。”他对着脚下的北冥玄武，很客气地道了声谢。
玄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是在回应。它感觉自己被敲了半天，不但没受伤，反而神魂通透，修为精进了不少，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林天明扛着烧烤架，带着三长老和何一勺，刚准备踏入厨房后门。
突然，北冥的天空，毫无征兆地，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
一股霸道、邪恶、充满了侵略性的恐怖魔气，从裂缝中，席卷而出。
墨无天那伟岸的身影，从裂缝中，缓缓走出。他环顾四周，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林天明肩膀上扛着的那个，刚刚锻造完成，道韵内敛的……烧烤架上。
“道器！”
墨无天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能感觉到，那件看似朴素的网状器物之上，所蕴含的，是何等恐怖的“道”。那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凌驾于万法之上的“理”！
这绝对就是那件引动天地异象的无上道器！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林天明身上。
一个凡人？
不，不对。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站在这里？还扛着这等神物？
墨无天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切。
此人，定是守护这件道器的“器奴”，或者是某位大能，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幻化出的凡人形象。
而他身后的三长老和何一勺，修为低微，定是仆从无疑。
至于脚下这头玄武……恐怕是被这道器之威，强行镇压，动弹不得！
“哼，藏头露尾，装神弄鬼！”墨无天冷笑一声，他对自己判断，充满了自信。
他伸出一只手，魔气翻涌，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朝着林天明，抓了过去。
“小子，将道器献上，本皇可饶你不死，收你为奴！”他的声音，如同九幽传来的魔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长老和何一勺，在这股魔威之下，肝胆俱裂。
魔皇！是中州魔皇墨无天！这个煞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然而，林天明看着那只抓向自己的魔气巨手，却只是皱了皱眉。
“哪来的苍蝇？嗡嗡嗡的，烦死了。”
他正急着回家开饭呢，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很不爽。
他甚至都懒得正眼看墨无天一眼，只是很随意地，将肩膀上扛着的那个，还带着刚刚锻造完的余温的烧烤架，对着那只魔气巨手，抡了过去。
就像是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啪！”
一声轻响。
那只由滔天魔气凝聚而成，足以捏碎山川的巨手，在接触到烧烤架的瞬间，就像是阳光下的积雪，瞬间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嗯？”墨无天瞳孔一缩。
好强的道器！竟然能如此轻易地破掉自己的魔功！
他心中的贪婪，更盛了。
“看来，不动点真格的，你是不会乖乖就范了！”
墨无天眼中杀机暴涨，他不再留手，祭出了自己的本命魔兵——一柄名为“弑神”的黑色长枪。
“魔临天下！”
他手持长枪，人枪合一，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黑色闪电，裹挟着他毕生的修为与魔道法则，朝着林天明，直刺而来！
他要先杀了这个“器奴”，再夺取道器！
这一枪之威，足以让天地为之变色。
然而，林天明看着那刺向自己的黑色流光，脸上的不耐烦，更重了。
“还来？没完了是吧？”
他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就像个熊孩子，非要抢自己的新玩具。
他干脆将烧烤架往地上一放，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只普普通通的，甚至因为刚刚干完活，还沾着点灰的手。
他用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
对着那道足以弑神的黑色枪芒，轻轻地，一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墨无天那毁天灭地的一枪，那柄凶名赫赫的魔兵“弑神”，就这么被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夹住了枪尖。
所有的威能，所有的魔气，所有的法则，都在距离那两根手指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
墨无天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怎么可能？！
他毕生功力的一击，竟然……竟然被两根手指给夹住了？
这不是“器奴”！这不是幻象！
这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
他想抽回长枪，却发现那柄与自己心神相连的魔兵，仿佛被一座太古神山镇压，纹丝不动。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林天明的声音，平淡地响起。
然后，他夹着枪尖的两根手指，轻轻一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饼干碎裂的声音响起。
那柄由域外神铁打造，吞噬了无数生灵魂魄，陪伴了墨无天数千年的本命魔兵“弑神”，就这么……从枪尖开始，寸寸碎裂。
最后，化作了一堆黑色的金属粉末，从林天明的指间，随风飘散。
“噗——”
墨无天如遭重创，狂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暴退万丈，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想逃。
然而，林天明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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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坏了我的烧烤架，还想跑？”
林天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烧烤架。
刚刚墨无天那一枪，虽然没伤到他，但枪尖上附带的一丝魔气，却沾染在了烧烤架的一角，留下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乎乎的污点。
这对于有洁癖，并且追求厨具完美的林天明来说，是不可饶恕的。
“得给你个教训，让你长长记性。”
林天明说着，伸出手，对着已经逃到万里之外，正准备再次撕裂空间的墨无天，凌空一抓。
墨无天只感觉自己周围的空间，瞬间凝固了。
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将他硬生生地，从虚空之中，又拽了回来。
他像一只被无形大手抓住的小鸡，毫无反抗之力，被拖回到了林天明的面前。
“你……你到底是谁……”墨无天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林天明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指了指那个刚刚被他放在玄武龟甲上的，还带着锻造余温的烧烤架。
“看到没？脏了。”
墨无天：“？？？”
“过来，给我舔干净。”林天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墨无天，堂堂中州魔皇，一统魔道，杀人如麻的无上霸主。
在这一刻，彻底懵了。
让他……去舔一个……烧烤架？
这比杀了他，还要侮辱！
“你……休想！”他催动体内仅存的魔元，想要自爆，与对方同归于尽。
然而，林天明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体内那狂暴的魔元，瞬间就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再也无法调动分毫。
“别废话，快点，我赶时间回家做饭。”林天明催促道。
在那种无法反抗的意志面前，墨无天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都被碾得粉碎。
他颤抖着，屈辱地，一步步地，走向那个烧烤架。
他看到，那个烧烤架，通体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上面还残留着太阳真火与万剑归宗大阵融合后的“道”之余温。
他闭上眼，流下了两行血泪。
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舌头。
就在他的舌头，接触到烧烤架上那个黑色污点的瞬间。
“滋啦——”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顺着他的舌头，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涌入他的神魂深处。
那不是灼烧，也不是切割。
那是一种“烙印”。
是“道”的烙印！
只见墨无天的额头上，原本那个邪异的魔族印记，瞬间被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由“道”纹组成的，散发着淡淡焦香的，金光闪闪的大字——
【烤肉专用】
这三个字，仿佛成了他新的本命印记，与他的神魂，与他的大道，与他的因果，死死地绑定在了一起。
永世，无法磨灭。
“啊啊啊啊——”
墨无天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抱着头，疯了一般，冲向了天际，消失不见。
林天明看着他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那重新变得干净锃亮的烧烤架，满意地点了点头。
“早这么听话不就完了吗？”
他扛起烧烤架，带着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的三长老和何一勺，一步跨入了厨房后门。
门，在他身后，悄然关闭。
只留下北冥玄武，在原地，用它那古老的智慧，消化着刚刚看到的一切。
许久之后，它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带着一丝庆幸和后怕的叹息。
还好……刚刚自己态度比较好。
大道之香与盛宴的请柬
回到赤霞山的后厨，外界的风波与震撼，仿佛都被那扇普通的木门隔绝在外。
厨房里，依旧是那片祥和安宁。
林天明将那巨大的烧烤架，稳稳当当地安放在后院的空地上。他又跑去山峰烤炉里，用火钳夹了几块还在燃烧的，如同熔岩般的“太阳真火”结晶，均匀地铺在烧烤架下方。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开烤。”
他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从厨房里，端出了一大盆早就发酵好的面团。
那面团，白白胖胖，表面光滑，散发着一股纯粹的麦香和生命的气息。这正是他之前用“生命之泉”和面，又让枯荣老祖帮忙“催发”的面团。
他熟练地将面团分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剂子，揉捏成面包的形状，先是放进山峰烤炉里，用文火烘烤至七分熟。
面包在太阳真火的炙烤下，迅速膨胀，表面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
何一勺和三长老，此刻已经从麻木中，恢复了一丝神智。他们看着林天明那行云流水的动作，闻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那股纯粹到极致的麦香，神魂都感到一阵舒泰。
之前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仿佛都被这股温暖的香气所治愈了。
“老师，这……这是要做什么？”何一勺忍不住问道。
“烤面包啊。”林天明理所当然地回答，“不过，今天咱们吃点不一样的，做一道‘酱烤陈醋风味面包’。”
说着，他走到了灶台前，拿起了那瓶由燕长风所化的，“玄天老陈醋”。
他轻轻拔开瓶塞，一股内敛而醇厚的“酸”之道韵，瞬间弥漫开来。
瓶中的燕长风，感受到自己即将被“使用”，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期待。
他的“道”，之前被前辈评价为“死醋”，就是因为一直被封存，不得施展。而现在，他终于要迎来自己“道”的升华，要成为前辈口中“调味品”的那一刻了！
林天明取出一个小碗，倒了少许“玄天老陈醋”，又加入了蜂蜜、蒜蓉、以及一些他自己种植的，蕴含着奇异法则的香料，调制成了一碗暗红色的，香气扑鼻的酱汁。
然后，他将那些七分熟的面包，从烤炉中取出，用一把刷子，将特制的酱汁，均匀地刷在面包的每一寸表皮上。
何一勺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在他的视野里，那已经不是在刷酱。
那是“赋道”！
老师的每一次涂抹，都是在为那“面包”的“体”，注入“醋”与“蜜”的“魂”。
“酸”与“甜”，“刚”与“柔”，两种截然不同的道韵，在老师的手中，被完美地，和谐地，融为一体。
何一勺颤抖着，在他的小本本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味之道，在于调和。刚柔并济，酸甜共生。万千大道，亦可融于一炉。前辈此举，非在烹饪，乃是在演化‘混沌归一’之至理！】
刷好酱汁的面包，被一个个地，整齐地，摆放在了那个由“万剑归宗大阵”锻造而成的烧烤架上。
“滋啦——”
当面包接触到温热的烤网，酱汁中的糖分，瞬间被激发，发出了悦耳的轻响。
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复杂而又和谐的香气，轰然爆发！
那香气，不再是单纯的麦香，或是酱香。
其中，有面包的醇厚，有蜂蜜的甜美，有蒜蓉的辛辣，更有那“玄天老陈醋”中，所蕴含的，三千年孤寂的“酸”，与九百次心魔锤炼的“醇”。
而这一切，又被那烧烤架本身，所附带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驯服了的“剑之锋锐”，完美的统一在了一起。
这股香气，仿佛拥有了生命。
它冲天而起，穿透了赤霞山的护山大阵，飘向了四面八方。
……
玄天宗，通天峰。
一位太上长老，正对着空无一人的宗主宝座发愁，忽然，他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那香味中，有一丝他无比熟悉的，属于宗主燕长风的“道”的味道。
但，那味道，不再是以前那种孤高、霸道、生人勿近。
而是变得……圆融，醇厚，甚至……还带着一丝甜味？
“宗主……宗主的道，这是……被人拿去……炖了？”太上长老的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
万剑宗。
剑无涯正带领着所有弟子，对着那些品阶暴涨的飞剑，参悟那其中蕴含的，一丝“生命”与“温暖”的道韵。
突然，一股香气，飘然而至。
剑无涯猛地站起，他闻到了！
那香气中，蕴含着他们万剑宗，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柄飞剑的……味道！
那股锋锐之气，被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温暖的“火”之法则所包裹，所升华。
“是那位前辈……”剑无涯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他把我们的护山大阵，拿去……烤东西了？”
所有万剑宗弟子，都朝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投去了无比狂热和虔诚的目光。
能用他们的剑阵来烤东西，这是何等的荣幸！
……
遥远的魔域。
刚刚逃回万魔殿，神魂受创，道心崩溃的魔皇墨无天，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他额头上那【烤肉专用】的金色烙印，开始隐隐发烫。
他嗅着那股味道，恐惧的同时，竟然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分泌出了口水。
他……他竟然……饿了。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于那“烤肉”……不，是“烤面包”的渴望，折磨着他。
“不……不……”墨无天抱着头，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这股香气，对他而言，就是最恶毒的诅咒，最甜蜜的毒药。
……
一时间，整个东荒，乃至更遥远的地方。
无数正在闭关的老怪物，无数沉睡的古老存在，都被这股前所未有的“大道之香”，从沉睡中唤醒。
这不仅仅是食物的香气。
这是“道”的香气。
闻到它，仿佛就能看到大道的本源。
对于修行者而言，这比任何天材地宝，任何灵丹妙药，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就如同一封请柬。
一封发给整个世界的，盛宴的请柬。
而在赤霞山的后厨，这场盛宴的主角——酱烤陈醋风味面包，已经出炉了。
面包的外壳，被烤得焦香酥脆，呈现出一种诱人的酱红色。而内里，却依旧松软洁白。
林天明拿起一个，递给了已经看得口水直流的何一勺。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多……多谢老师！”
何一勺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个还滚烫的面包。
他没有立刻吃，而是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仔细地观察着。
他看到，面包表面的那些烤网留下的菱形格子里，仿佛烙印着万千剑道的至理。那流淌的酱汁，就像是奔腾的法则长河。
他轻轻地，咬下了一口。
“轰——”
在入口的瞬间，何一勺的大脑，一片空白。
首先，是外壳的酥脆，带着焦香，如同剑锋划过舌尖。
紧接着，是酱汁那酸甜交织，层次丰富的味道，在味蕾上轰然炸开。
最后，是面包内里那柔软的口感，和纯粹的麦香，将之前所有霸道的味道，都温柔地包裹，容纳，最终化作一股温暖的热流，涌入腹中。
何一勺感觉，自己吃的不是面包。
而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一个由“剑之道”，“火之道”，“酸之道”，“甜之道”，“生之道”……无数大道，完美融合而成的世界！
他的修为，在这一刻，轰然暴涨！
他对于“道”的理解，瞬间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瓶颈！
他仿佛看到了，宇宙的诞生，万物的生灭，最终，都归于这口中的，一口咀嚼。
“噗通。”
何一勺，直接跪了下去，泪流满面。
“老师……我……我悟了！”
三长老在一旁，也分到了一个。他学着何一勺，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下一刻，他那张饱经风霜，早已麻木的脸上，露出了如同孩童般的，纯粹的幸福与满足。
他那颗被反复碾碎，几近崩溃的道心，在这一刻，被这口面包，彻底治愈了。
他什么都没悟，但他感觉，自己这几千年，都白活了。
原来，修行的尽头，不是飞升，不是永生。
而是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一口面包。
林天明看着两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味道还不错。”
他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细细品味。
“嗯，酸度刚刚好，甜味也适中。就是火候稍微过了一点点，外壳有点太脆了。下次可以改进。”
他做出了专业的点评。
然后，他看向了灶台上的那瓶“玄天老陈醋”。
只见瓶中，那深紫色的液体，正在欢快地，雀跃地，翻腾着，冒着一个个喜悦的泡泡。
燕长风的“道”，在被“使用”之后，终于“活”了过来。
林天明不知道，他这顿心血来潮的烤面包，已经让整个世界，都为之疯狂。
赤霞山外，已经有无数道强大的气息，正在从四面八方，小心翼翼地，汇聚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