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
那无声的二字,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扎入陈长安的识海。不是威胁,不是警告,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陈述事实般的判定。在这个由菌毯、腐化心脏和终末教团疯狂遗产构成的生态中,他们这些外来者,唯一的归宿就是被分解、吸收,成为维持这亵渎存在的养料。
腔室内,令人窒息的寂静被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打破。那些从菌毯孔洞中爬出的、被同化的苍白身影,它们的嘶嘶声逐渐汇聚成一种单调而执着的韵律,伴随着菌毯血管脉络的搏动,如同某种邪恶的仪式赞歌。它们僵硬地、一步步地逼近,空洞的眼睛里倒映着下方沼泽翻滚的绿色幽光,也倒映出三个鲜活猎物的轮廓。
“操!真当老子是软柿子?!”林焰怒火攻心,重伤和疲惫被眼前的绝境逼成了歇斯底里的凶悍。他不管不顾地再次催动凶枪,枪身暗红光芒暴涨,枪尖黑芒扭曲膨胀,就要不管不顾地再次吞噬!
“别动用吞噬之力!”陈长安厉声制止,声音因急切而尖锐,“它们的核心已被腐化,吞噬它们的能量只会加剧你被污染的速度!用纯粹的物理攻击或者震荡力量!”
陈长安的及时提醒,瞬间点醒了林焰。他猛地醒悟,刚才吞噬那些甲虫带来的精神冲击和狂乱感依旧残留。他立刻改变发力方式,凶枪嗡鸣,暗红光芒内敛,转而爆发出纯粹的、凝练的破军枪意与力量,一枪横扫,如同重锤砸向最先扑来的几个苍白身影!
砰!砰!砰!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几个被同化者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砸飞出去,撞在后方蠕动的菌毯墙壁上,身体扭曲成怪异的角度,但很快就被菌毯伸出触须般的脉络缠绕、拖拽,缓缓融入其中,成为它的一部分。它们的攻击力似乎并不强,但那种不死不休、并最终回归菌毯的诡异特性,让人头皮发麻!
更多的被同化者围拢上来。
苏红梨强忍腿痛,依靠着管壁,手中的工程模块再次发出高频振波,让靠近的被同化者动作变得极其迟缓甚至僵直,为林焰争取攻击间隙。但模块的能量指示灯已经开始闪烁红光,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这样下去不行!数量太多了!这鬼地方在源源不断地制造这些东西!”苏红梨急声道,汗水浸湿了她苍白的脸。
陈长安的目光却死死锁定着那个站在高处血管藤蔓上的孩子。他依旧面无表情,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下方的围猎。但陈长安敏锐地捕捉到,当某个被同化者被林焰击碎,或者被苏红梨的振波影响时,那孩子垂在身侧的手指会极其轻微地抽搐一下。
他并非完全麻木!与这腐化系统之间存在某种更深的、甚至是痛苦的连接!
“孩子!”陈长安突然用尽力气喊道,试图穿透那令人疯狂的低语和嘶嘶声,“你能控制它们吗?或者…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我们可以帮你!”
那孩子的目光缓缓移向陈长安,空洞的眼神里似乎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他的嘴唇再次无声地动了动。
这一次,陈长安听得更清楚。
“…逃不掉…脑…看着…”
脑?
陈长安心中一凛!难道是…“腐脑”?终末教团用于区域控制和精神奴役的邪恶核心装置?通常与母神之胎心脏配套使用!如果是腐脑在幕后控制这一切,那一切就说得通了!这些被同化者,甚至这个孩子,都可能只是腐脑延伸出来的感官和傀儡!
必须找到腐脑!摧毁或者干扰它,才是生机所在!
但他的左手指尖,那枚与腐化心脏深处某物共鸣的骨戒,传来的刺痛感和呼唤却愈发急切强烈!仿佛在催促他,心脏里的东西,比腐脑更重要!
两难的选择!时间却不等人!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比庞大、冰冷、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精神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腔室上方、菌毯穹顶的某个点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所有的被同化者同时停止了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焰和苏红梨也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猛地压在灵魂之上,思维都变得迟滞起来!
陈长安的帝骨雏形自发激荡,勉强抵御着这股恐怖的精神威压,但他左手骨戒的共鸣瞬间被压制了下去,甚至传来一阵被窥视的冰冷触感!
菌毯穹顶之上,厚厚的菌毯和血管脉络向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了一个嵌入岩壁中的、由惨白骨骼和暗沉金属构成的复杂结构。那结构的核心,是一个浸泡在浑浊绿色液体中的、巨大且布满了沟回和跳动血管的大脑状器官!大脑表面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的、闪烁着幽绿数据流的神经索,如同蛛网般链接着整个腔室!
腐脑!终末教团的区域控制核心!
此刻,那腐脑表面的沟回剧烈蠕动,浑浊液体沸腾,一股混合着贪婪、好奇、以及纯粹恶意的冰冷意念,如同实质般聚焦在了陈长安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左手那枚濒临破碎的骨戒上!
【…异常…高维…波动…序列…未知…解析…价值…极高…捕获…优先…】
断断续续的、非人的意念碎片,直接蛮横地撞入陈长安的识海,带着一种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析的冷酷!
几乎同时,陈长安也感觉到,腐化心脏深处,那与他骨戒共鸣之物,似乎也因腐脑的全力运转和关注,而获得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微弱的喘息之机!一股更加清晰、却充满焦急和警告意味的波动传递出来!
【…龙骸…碎片…被…污染…核心…钥匙…不可…落入…】
龙骸碎片?!父亲那具终极兵器“龙骸”的一部分碎片,竟然在这里?!还被这颗邪恶心脏当成了核心?而它…似乎是某种“钥匙”?
信息流冲击着陈长安!他瞬间明白了骨戒共鸣的源头和意义!也明白了腐脑为何突然如此关注自己——它感知到了骨戒与龙骸碎片之间那种超越它理解的、高维的关联性!对它而言,这是无法理解却极具价值的异常样本!
必须拿到那块碎片!不仅是为了共鸣和父亲计划的线索,更是为了不让它落入终末教团的造物之手!
“苏红梨!”陈长安猛地转头,语速极快,“你的模块!能不能模拟出类似格式归零那种虚无波动的干扰?哪怕只有一瞬!对着它!”他指向穹顶暴露出来的腐脑!
苏红梨一愣,随即眼中闪过疯狂科学家般的亮光:“‘格式归零’?你他妈真敢想!那种级别的规则扰动…等等!逆向推导残留数据…强行超载模块核心…也许…能制造0.3秒左右的伪劣仿品!但模块肯定会爆!”
“够用了!准备!”陈长安吼道,同时看向林焰,“林焰!为我争取三息!靠近那颗心脏!”
“好!”林焰没有任何废话,虽然不明白陈长安要做什么,但绝对的信任让他再次爆发出怒吼,凶枪挥舞,不再追求击杀,而是以狂暴的力量将周围重新开始动弹的被同化者狠狠扫开,清出一条通向沼泽边缘的短暂路径!
“就是现在!”
苏红梨脸上露出一抹癫狂的弧度,猛地将工程模块的功率旋钮拧到极限,然后狠狠拍下了一个红色的、从未使用过的按钮!
“给老娘吃屁吧!铁脑花!”
嗤——!!!
工程模块瞬间变得通红,表面裂开无数细纹,一道极其暗淡、却带着一丝“格式归零”那虚无死寂气息的扭曲波纹,如同濒死者的叹息,猛地射向穹顶的腐脑!
这波动微弱得可笑,与真正的“格式归零”相比如同萤火与皓月!
但对于全力运转、敏感度极高的腐脑来说,这丝模仿了其“天敌”特性的波动,不啻于在它最精密的感知器官上狠狠砸了一锤!
嗡!!!!
腐脑剧烈震颤,表面的沟回疯狂抽搐,浑浊液体沸腾炸裂!那股笼罩全场的恐怖精神意志瞬间出现了极其剧烈的混乱和中断!所有被同化者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
打脸成功!以微不足道的代价,强行打断了腐脑的掌控!
就是这三息!
陈长安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虚弱,将帝骨雏形最后的力量灌注双腿,猛地冲向沼泽边缘,朝着那颗搏动的腐化心脏跃去!
他的左手,那枚骨戒似乎也感知到了时机,裂痕深处最后一丝微弱的紫金光芒亮起,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极其纤细的、牵引的丝线,射向心脏深处那共鸣的源头!
“呃啊啊啊——!”陈长安发出痛苦的嘶吼,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牵引力撕裂!
噗嗤!
他的左手,猛地插入了那颗巨大心脏表面相对薄弱的一处鳞甲缝隙!
黏滑、冰冷、充满腐蚀性的触感瞬间传来!但与此同时,他的指尖也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温润的、与他骨戒产生剧烈共鸣的物体!
抓住了!
他猛地向外一扯!
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暗金、表面布满了天然龙鳞纹路、却缠绕着无数蠕动绿色菌丝和污血的金属骨骼碎片,被他硬生生从心脏内部扯了出来!
就在碎片离体的瞬间!
“嗷——!!!”
整个腐化心脏如同遭受了重创,猛地剧烈痉挛、抽搐!泵出的不再是能量,而是污臭的黑血!下方沼泽疯狂沸腾!
穹顶上,那短暂混乱的腐脑发出了更加尖锐、更加暴怒的精神尖啸!【…窃取…亵渎…毁灭…!】
更加恐怖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压下!苏红梨的工程模块嘭的一声炸成一团火花,彻底报废!她本人也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
林焰被这精神冲击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菌毯墙壁上!
陈长安手握那块滚烫又冰凉的龙骸碎片,碎片上的菌丝如同活物般试图钻入他的手掌,却被碎片本身散发的微弱龙威和骨戒最后的共鸣阻隔。巨大的力量反噬和腐脑的含怒冲击让他眼前一黑,向着下方翻滚的沼泽坠落!
就在他即将坠入那足以融化一切的腐化沼泽时!
嗖!
一根粗糙的、由兽筋和金属丝绞成的绳索,如同毒蛇般从侧面飞来,精准地套住了他的腰,猛地将他拉向侧方!
陈长安重重摔在沼泽边缘一块相对坚实的、由凝固污物和金属残骸构成的“礁石”上。
他艰难地抬头,看到拉他的人——正是那个神秘的孩子!
孩子依旧面无表情,但拉动绳索的手臂却异常稳定。他看了一眼陈长安手中那块不断挣扎、散发出龙威与腐化气息交织的碎片,又看了一眼穹顶上因暴怒而剧烈蠕动、开始重新强行接管控制权、并调动更多隐藏力量的腐脑。
他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决绝,还有一丝…疯狂的期待?
他再次无声地开口,这一次,陈长安清晰地“读”出了那句话:
“…不想变成食物…就跟我来…趁脑…还没完全…醒来…”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灵活的猿猴,沿着菌毯墙壁上那些巨大的血管脉络,向着腔室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厚厚菌毯掩盖的裂缝口奔去!
陈长安看了一眼手中剧烈震动的龙骸碎片,又看了一眼暴怒的腐脑和正在重新爬起的被同化者大军,以及重伤的同伴。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他一把抓起碎片,强忍着碎片通过手掌传来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诡异痛苦,朝林焰和苏红梨吼道:“跟上他!”
下一刻,他也朝着孩子消失的那个裂缝口,踉跄着冲去。
林焰挣扎爬起,扛起几乎昏迷的苏红梨,紧随其后。
而在他们身后,腐脑的精神咆哮化作了实质般的音波,疯狂冲击着菌毯腔室!更多的、形态更加怪异、装备着粗糙锈蚀武器的被同化者,甚至还有几台明显是终末教团风格的、扭曲的自动防御傀儡,正从菌毯深处和沼泽下方爬出!
一场疯狂的追逐,在这亵渎之地的更深处,骤然展开。
而陈长安手中的龙骸碎片,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不仅仅是因为腐化的侵蚀和本体的共鸣,更仿佛…在预警着某种更深层、更恐怖的存在,正在因它的脱离而…苏醒。
裂缝之后,并非生路,而是通往更深黑暗的甬道。
孩子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
腐脑的怒吼和追兵的嘈杂在身后逼近。
陈长安低头,看着掌心那块挣扎的碎片,碎片表面那暗金的龙鳞纹路在幽绿腐光的映照下,仿佛有鲜血在其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