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事部王经理那个试探性的电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虽很快散去,却清晰地预示着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苏晚晚几乎可以肯定,张兰和王磊那边已经急了。王磊大概率已经将那份“借鉴”来的“新作”提交给了张兰,准备在评审会上亮相。而做贼心虚的两人,一方面得意于即将到手的“功劳”,另一方面又如同惊弓之鸟,生怕她这个“原主”突然出现搅局,这才想出了把她骗回公司敲打试探的昏招。

他们的恐惧,恰恰是她最好的武器。

但苏晚晚深知,仅凭她目前掌握的、通过非正规渠道获取的证据(如服务器访问日志截图),说服力仍显不足,容易被打上“伪造”、“恶意报复”的标签。她需要一份更直接、更无可辩驳的铁证,能将王磊的窃取行为钉死在耻辱柱上。

她需要一个人。一个在公司内部,有一定权限,能接触到核心记录,并且可能对张兰或王磊心存不满的人。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名字,又逐一排除。大部分前同事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已是张兰阵营,要么与她并无交情。

最终,一个名字定格下来——周铭。

技术部的核心工程师,性格有些技术人的耿直和傲气,前世因为不愿在某个项目的技术报告上配合张兰篡改数据而被边缘化,后来愤而离职。苏晚晚和他交集不多,仅有的几次合作中,她严谨的设计文档和对技术实现的尊重,曾给对方留下过不错的印象。这是一个有底线、且可能与张兰存在龃龉的人。

风险很大。如果周铭已经倒向张兰,或者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的试探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暴露自己的计划。

但她必须一试。时间紧迫,评审会近在眼前。

她找到一个一次性邮箱,用极其谨慎的措辞,编写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没有透露任何关于“星火计划”或王磊的具体信息,只是模糊地提到,公司内部可能存在的代码/设计稿抄袭行为,并暗示技术部的日志系统或许能提供关键的时间戳证据,用于“维护原创的公正”。

她将邮件发送给了周铭的工作邮箱。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每一分钟都仿佛被拉长。苏晚晚的心悬着,设想着各种可能的结果及应对方案。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

邮件发出后不到两小时,她的那个几乎沉寂的、用于联系“旧世界”的手机,竟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本市。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知道这个号码的人极少,除了沈皓、林薇薇,就是几个前同事……难道……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按下了接听键,但没有立刻出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略显低沉、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男声:“……苏晚晚?”

是周铭的声音!他居然直接打电话过来了!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苏晚晚心中巨震,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技术大佬的手段。她强行保持冷静,声音平稳无波:“我是。周工程师?你怎么会……”

“你的匿名邮件,技术层面不够干净。”周铭言简意赅,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技术人特有的直接,“找我什么事?”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直接挑明,反而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是承认,还是否认?

短暂的沉默后,她决定赌一把,赌周铭的品行和对技术公正的坚持。

“周工既然能找到我,想必也猜到了一些。”她选择了一种模糊而谨慎的说法,“我只是想寻求一个真相,和维护应得的公正。”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然后周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张兰和王磊?”

他直接点破了!他果然知道!而且听他的语气,对这两人似乎并无好感。

苏晚晚不再犹豫:“是。我需要能证明‘星火’原始构思归属及王磊窃取行为的直接证据,最好是无法篡改的服务器访问流水日志,或者……监控记录。”她最后加了一句,心跳如鼓。要求监控记录是大忌,这几乎是在挑战公司的管理底线。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似乎是嗤笑的声音:“你还真敢要。”

苏晚晚屏住呼吸。

几秒后,周铭的声音再次传来,压得更低了些:“王磊最近权限内的服务器访问行为确实异常,频繁调取已归档废弃项目数据,目标集中。技术部这边有同事私下议论过,但没人深究。”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访问日志我可以帮你留意,但有严格审计流程,直接提取复制风险极高,且容易被反咬伪造。至于监控……”他停顿了一下,“办公区的监控录像保存周期有限,且调阅需要层层审批,这个我无能为力。”

苏晚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不行吗……

然而,周铭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瞬间看到了转机。

“但是,”他话锋一转,“公司内部通讯软件的聊天记录,尤其是通过公司内网传输文件的行为日志,后台会有更详细的记录,包括文件哈希值、传输时间、大小匹配度等。这部分管理相对松散,如果某个时间点,有非正常的大容量设计文件从公共服务器区域传输到某个个人账号,然后又很快被删除……这种异常行为,或许能留下点东西。”

苏晚晚的眼睛猛地亮了!文件传输记录!哈希值!这才是真正无法篡改的铁证!可以直接证明王磊在特定时间点窃取了特定文件!

“周工,这份记录……”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紧。

“我只能说,我会‘无意间’在进行例行安全巡检时,注意到某些异常数据流,并生成一份报告。”周铭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报告会按规定流程提交。至于这份报告最终会不会被某些人‘忽略’或‘删除’,或者会不会‘意外’地泄露出去一份副本,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苏晚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会直接给她证据,但他会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制造一份“合法合规”的、记录异常的报告。这份报告本身,就是最有力的武器!而他暗示报告可能会“意外”泄露,则是给了她一个获取它的途径!

“我明白了。谢谢您,周工。”苏晚晚由衷地说道。她知道,周铭这样做,冒了相当大的风险,这绝非仅仅是出于正义感,很可能也是对张兰长期不满的一次爆发。

“不必谢我。”周铭的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做我份内该做的事,维护系统数据的真实性和安全性。至于其他的,与我无关。另外,苏晚晚……”

“您说。”

“你好自为之。公司的水,比你想象的深。张兰背后,未必没有人。”他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然后不等苏晚晚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苏晚晚久久没有放下手机。

周铭的最后一句警告在她心中回荡。张兰背后还有人?是指沈皓?还是公司里更高层的人?这让她意识到,复仇的难度或许比想象中更大,牵扯的可能更广。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无论如何,周铭的出现和他承诺的“报告”,无疑是雪中送炭,为她即将到来的反击,提供了最关键的、一击毙命的弹药。

她不再犹豫,开始着手准备“接收”这份即将“意外”泄露的报告。她利用新买的、无法追踪的上网设备,注册了数个新的、层层加密的匿名邮箱和云存储账户,设置了复杂的自动转发和保存规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看了一眼日历,距离评审会,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