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梅回来时本来想和苗家两口子打声招呼,刚要张嘴就见两人起身回了院子,场面她有些尴尬。
旁边的人也看出苗伟对赵建国两口子态度有些冷淡,好奇到底是咋回事。
苗伟在木材厂工作半辈子,在厂里很有威望,赵建国如今破格提拔上了副主任,正好在苗伟手底下工作。
赵建国的弟弟又在危急时刻救了苗主任,自打知道时宜住院,宋春丽几乎每天都往医院送饭,变着法的为时宜补身子。
反观赵家人都没做到这个程度。
苗主任是替时宜抱不平呢。
时宜是乡下丫头,刚搬来因为杨凤娟的瞧不上这个媳妇,到处说是她为了嫁到城里勾引了她下乡的儿子,因此起初大家都不太待见她。
后来相处久了,大家发现她性子和善,人也开朗,很快便和周围邻居打好的关系,就连制衣厂最难缠的厂委书记吴青莲都对她另眼相看。
说她工作积极,人品端正。
要知道,年近五十的吴青莲出了名的挑剔,能入得了她的眼,说明人品差不了。
木材厂和制衣厂的家属院就隔一条小路,吴青莲刚出门正好撞上回来的赵建国两口子,目光落到周月梅一身大红连衣裙上,眼色不太好看:“呦,穿的这么喜庆,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家要大办喜事呢。”
赵建国被说的羞臊着脸,大家谁不知道,赵家正要办丧事。
吴青莲四十八岁,当了十几年的领导,有股子不怒自危的气势。
她今天刚出差回来,打算将时宜调到调计部的,却听说她请了一个月的假,细问之下才知道,她男人居然死了,急火攻心住进了医院。
着急忙慌的买了只鸡回来熬的汤,正准备去医院呢,出门就遇上了身穿大红连衣裙的周月梅。
被人当众这么一说,周月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解释道:“吴书记,这是咱们厂新设计的一款裙子,我身为厂里的员工,就想着穿出来替厂里打打样板。”
她那点小心思哪能瞒过吴青莲的眼,她急着去医院,也不想和她们多纠缠:“你穿什么是你的自由,制衣厂又不是服装店,要打扮自然有模特。”
此话一出,旁边有人“噗嗤”笑出声。
吴书记就是吴书记,是懂杀人诛心的。
周月梅虽说长得不丑,但也算不上好看,人虽瘦,但个子也矮,堪堪到赵建国肩膀头。
连衣裙张扬似火,的确好看,但穿在她身上没了脚脖子,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
也就那股子妖娆劲倒也能撑出几分颜色来。
“赵建国也不知道咋想的,弟弟为了救他没了,就算媳妇不懂事,他还不懂事吗,这个时候穿大红,多不合适啊。”
“听说这两口子今天还去医院看了时宜呢,穿成这样,是去探病还是添堵啊,人家死了男人,她穿一身红,这不是纯属膈应人么。”
“嗨,妯娌关系最不好处,时宜也怪可怜的,赵家人有点欺负人了啊。
赵建国听着旁人窃窃私语,下意识将胳膊从周月梅手里抽出来,拉开两人的距离。
周月梅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红唇紧紧抿成一道线,今天也不知冲着谁了,走哪哪不顺。
回到家,赵建业闷声不吭的回了屋倒在床上,一想到孤苦无依的时宜伤心欲绝的模样,心情莫名的烦躁。
周月梅以为他还在因为少给时宜三百块钱的事生气,可她现下也没心情哄他。
干脆换了衣赏出去串门了。
杨凤娟看出两人不对劲,找了过来:“建国啊,你和月梅闹别扭了?”
这一声“建国”就像星火子,一下子就点燃了赵建业的怒火:“妈,我是建业,不是建国。”
“哎呀我的祖宗啊,你别瞎吵吵。”杨凤娟急得直跳脚:“要是让外人知道了,那就全完了。”
她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瞬间熄灭了赵建业的怒火。
是啊,这事要是露了,他这辈子就毁了 。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直挺挺的从床上坐起来:“妈,我装不下去了,我想将身份换回来。”
杨凤娟瞪大眼:“你说什么胡话呢,今天市里来人了,要给你评见义勇为称号呢,再说你大哥刚出事没多长时间,这个时候再出意外,那不等于告诉人家这段时间是你假扮建国吗?”
“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吗?你说啥是啥?”
杨凤娟一股脑说完,赵建业有点儿蒙:“妈,你之前不是说,嫂子怀上孩子就让我把身份换回来吗?”
杨凤娟眼神闪躲。
“可现在情况不一定了啊。”
她从没想过给小儿子凭什么见义勇为称号,更没想到时宜这一病,连市领导都惊动了,建国在众目葵葵下被冲走的,如果这个时候再说赵建国出了意外,赵建业死而复生,谁能信?
赵建业的手指插进头发里,颓败的垂下了脑袋,重重的呼出几口气后突然起身,摔门出去时留下一句:“我真他妈后悔啊。”
杨凤娟喊了他两声,儿子愣是头都没回。
她本来是想和儿子商量时宜去留的事,可还没说出口,人就走了。
若是从前,她的确打算将时宜和周月梅都留住。
可时宜现在受了领导瞩目,她有点担心。
万一这事露了,时宜闹起来,对他们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所以他想和儿子商量商量,让时宜搬出去住。
话还没说呢,儿子竟提出要将身份换回来,这下杨凤娟心里更害怕了。
不行,时宜不能留在赵家了。
病房里,时宜见到吴青莲下意识红了眼眶,颤着声音喊了声:“吴姨。”
“傻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咋不让人给我打个电话呢。”吴青莲在工作中雷厉风行,鲜少有这样母性的一面。
她这一生是个传奇,三十多岁离了婚,一心投入了工作中。
一双儿女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前夫也相处成了好朋友,直到上辈子时念死时,最感念的就是她。
她是上辈子为数不多一直相信自己的人,甚至报了公安想将她从赵家救出来。
时宜拒绝了她的好意。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打算要和赵家人同归于尽了。
这些天的眼泪多是辣椒面刺激的假哭,唯有此时此刻是发自内心高兴,因为再次见到吴书记高兴。
吴青莲轻轻拍着她,不停叹气。
直到她哭累了,才将人扶了起来,她握着时宜的肩膀,态度又变回工作时的认真模样:“时宜,你是我带出来的徒弟,不能当个懦夫,再敢不顾自己的身体干傻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时宜连连点头:“吴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的。”
这辈子,她不止要好好活着,还要让赵家人付出代价。
“吴姨,我想求您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