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雾被保安带上来的时候,身上还在滴水。

电梯门打开,她站在门口,狼狈地往下拧着衣角的水,厚重的棉质背包吸满了水,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公寓的门在她面前打开了,门内站着一个男人。

林雾抬起头,对上那张陌生的脸,年轻,白净,眼尾轻轻上挑,五官像是经过某种精细处理,冷白又干净,很像她以前玩的游戏建模。

她下意识避开了视线,站在门槛外,没有动。身上的水还在往下滴,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她的脸上,她望着屋内的实木地板,一直在犹豫。

男人开口了,语气平静。

“进来吧。”

他看了眼她脚下的水渍,又补了一句:“不用担心,地板脏了阿姨会来收拾。”

他的语气礼貌,甚至有些客套,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耐。

说完,他转身回了客厅,从衣架上拿下一条干净的浴巾,随手朝她丢过来。

林雾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毛巾很厚,边角还带着阳光晒后的温度,她用来擦脸时,闻到了一股清冷的气味,像是常年使用同一种洗衣液留下的习惯味道。

她脱了鞋,赤着脚走进客厅,一边低声说着“对不起,麻烦您了”之类的话。

陆听川已经坐下了,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一侧,看着她。

“你就是林雾?”

她点头。

没等他再说什么,林雾已经把背包放下,蹲在地上,开始翻找包里的文件。

她动作很快,带着点急切,里面的资料全都湿透了,她拎起那本合同文件,几页纸已经黏在了一起。她拿纸巾去吸水,动作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试着拿出手机,看能不能联系同事把方案重新发一份,可屏幕已经完全黑了。

她看着那些水渍打卷的纸张,低声念着:“我的工作,我的合同,我的方案……”

声音不高,也没有哭腔,却像是在确认这些东西真的没了。

可是忽然,一滴眼泪顺着鼻尖落下来,晕在她摊开的文件角上。

她伸手去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陆听川本来坐在沙发上,见状,愣了一下,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别……你别哭啊,我……”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眉头皱了又松,嗓音带着一丝慌乱,忽然吐出一句:“没关系的。”

林雾听到这句话,最近积压已久的情绪,忽然就爆发了,她猛地站起来,通红着一双眼睛看着陆听川。

“你明明可以接电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的嗓音发紧,带着颤。那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控诉。

陆听川没说话,只是端起刚才泡的那杯咖啡,抬手缓慢地抿了一口。

他这种置身事外的平静,更加激怒了林雾。

“你是没关系,但是我的职业生涯全在里面……你当然可以轻飘飘说一句没关系,你这种人,住在这样的地方,约好的时间也不守时,如果不想出版,一个劲儿拖稿,你干嘛要签版权合同?”

她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湿漉漉的衣角还在滴着水,身上的狼狈和眼底的委屈,此刻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陆听川看着她,缓缓放下了咖啡杯,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浴袍的袖子滑到肘部。

那只手上,从手腕到手肘,有一道长长的疤,上面还有没拆掉的黑色缝合线。突兀又狰狞,在柔和的光下,格外刺眼。

林雾的话,戛然而止。

她愣住了,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他受了伤,歉意瞬间涌上她的脸,她的眼神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可她这个充满歉意的表情,却让陆听川皱起了眉头。

他有些不悦地开口:“你为什么要对我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我甚至还连累了你,你在抱歉什么?”

他看着她,补充了一句:“为别人的错误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事。”

陆听川的话让林雾彻底愣住。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嘴唇轻轻张着,一时间无言,就那么愣在原地。

“别愣着了,”陆听川说,“跟我来。”

他说完,率先转身,脚步平稳地走向走廊深处。林雾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他带着她,来到了一间次卧门口,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屋子干净利落,书桌靠窗,一台电脑和几本摊开的画册摆在桌上,墙角立着一台小型摄影灯。

林雾看着他,双手下意识地抱在胸前,脚步却没往前迈半步,警惕地说:“我不接受潜规则……”

她的语气不高,却很认真。

屋内的空气在那一瞬凝固了几秒。

陆听川被她这句话气笑了,他无奈地抬手扶了一下额头:“我没兴趣对你做什么。我是想说,如果你想聊工作,应该先把你的湿衣服换一下。”

说着,他从次卧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干净的短袖和一条短裤。

“这是我平时运动穿的,阿姨都洗干净了。换一下吧,我在书房等你。”

说完,他把衣服丢在床上,走出了房间,还替她带上了门,根本不给林雾拒绝的机会。

林雾看着床上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湿透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

她素面朝天,穿着陆听川那件明显过大的T恤从卧室走出来,衣摆垂到了大腿中部,袖子也盖过了手肘。手里抱着那堆还在滴水的衣服,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哪儿。

“你的衣服放在客厅的椅子上就行。”书房方向传来陆听川的声音。

林雾应了一声,照做了。衣服搁下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

房间里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地上和桌面堆着许多画稿,有些被踩出了褶皱,颜料瓶没拧紧,边上干结成壳。

墙上斑斑点点,像是颜色随手甩上去没管。

房间正中央的画架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色调压抑,画面里是一团模糊变形的生物,轮廓扭曲,像是挣扎着要冲破什么。

陆听川低头翻着一摞纸,很快,从中间抽出一张,递给她。

“拿去交差吧。”他语气平淡,“封面你随便选一张喜欢的,就说是我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