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曾鹤宾盯着那块刻着“曾”字的腰牌,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算什么?贼喊捉贼?还是家族内斗?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大伯曾万山那张总是笑眯眯的圆脸、书房里堆积如山的古籍、还有上次见面时那句意味深长的“年轻人莫要太过张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曾鹤宾猛地摇头,试图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大伯虽然跟他家不算亲近,但毕竟是血亲,怎么可能雇人来砸自家侄子的场子?

“曾先生?您没事吧?”刘老爷凑过来,好奇地瞄向他手中的腰牌,“这是...曾字?莫非是您本家...”

“巧合!一定是巧合!”曾鹤宾猛地攥紧腰牌,干笑两声,“说不定是贼人故意栽赃!”

村民们面面相觑,显然不太信这番说辞。但碍于曾鹤宾的面子,也没人再追问。

曾鹤宾心烦意乱,随便敷衍几句就匆匆回家。一路上,他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到家关门,插上门闩,他才长舒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喘匀,眼角余光就瞥见院墙根下立着个东西——

一个稻草人!

不是寻常农田里吓唬鸟雀的那种,而是做工精细、有手有脚,甚至还穿着件破旧衣裳的稻草人!最瘆人的是,稻草人胸口贴着一张黄符,朱砂画的符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曾鹤宾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谁干的?什么时候放的?他出门前明明还没有!

他强作镇定,摸出随身携带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颤巍巍地指向稻草人。

大凶之兆!

曾鹤宾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稻草人扎得十分逼真,五官用墨笔勾勒,那双眼睛尤其传神——仿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何方高人驾临?”曾鹤宾扬声问道,声音却不争气地有些发颤,“何必装神弄鬼?”

四周寂静,只有风吹草动的沙沙声。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想去揭那符咒。指尖刚触到黄纸,突然“噗”的一声轻响,符咒自燃了!幽蓝色的火苗瞬间吞没了稻草人,转眼间就烧得只剩一堆灰烬。

曾鹤宾目瞪口呆。这算什么?警告?示威?

他正发愣,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鹤宾!鹤宾侄儿!你在家吗?”

这声音...是大伯曾万山?!

曾鹤宾一个激灵,慌忙用脚拨土掩盖灰烬,这才去开门。

门外的曾万山穿着一身绸缎长衫,额角带汗,一副匆匆赶来的模样。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提着灯笼。

“大伯?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曾鹤宾强装镇定。

曾万山却不答话,一把推开他闯进院子,鼻子还使劲嗅了嗅:“什么味道?像是烧过什么东西...”

他目光如炬,瞬间锁定地上那堆灰烬:“这是何物?”

曾鹤宾支吾道:“没什么,刚烧了点废纸...”

“废纸?”曾万山冷笑一声,弯腰从灰烬中拈起一截未燃尽的稻草,“侄儿何时改行种地了?”

曾鹤宾语塞。

曾万山也不追问,背着手在院里踱步,罗盘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只见他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停在稻草人原先立着的地方。

“煞气冲天!凶煞冲宫!”曾万山猛地转身,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鹤宾,你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曾鹤宾心里咯噔一下。大伯这演技,未免太逼真了吧?刚才那稻草人分明就是他派人放的,现在倒装起好人来了?

“大伯何出此言?”曾鹤宾故意装傻。

“还装糊涂!”曾万山跺脚,“你院中煞气之重,三里外都能感应到!方才是不是有邪物在此焚毁?”

他不等曾鹤宾回答,又掐指推算,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寅时三刻,煞冲东南...侄儿,你最近是不是动了别人的风水局?”

曾鹤宾心里冷笑:装,继续装!那些局不都是你派人破的吗?

但面上还是恭敬道:“侄儿只是帮乡邻调理了几处小煞,都是举手之劳...”

“糊涂!”曾万山厉声打断,“你当风水术是儿戏吗?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屡破他人布局,可知已结下多少仇怨?”

他痛心疾首地摇头:“听大伯一句劝,莫要再管村里闲事!即刻收拾行李,随我回老宅避祸!”

曾鹤宾听得心头火起。好个道貌岸然的大伯!先派人捣乱,再假装关心,最后想把他骗回老宅控制起来?打的什么算盘!

“大伯好意心领了。”曾鹤宾不卑不亢,“不过师命在身,不敢懈怠。乡邻有求,岂能坐视不理?”

曾万山眯起眼:“哦?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跟大伯作对了?”

这话几乎挑明了!曾鹤宾心头狂跳,强自镇定道:“侄儿不敢。只是好奇...大伯深夜造访,当真只是为说这几句话?”

曾万山一愣,显然没料到侄儿如此直白。他支吾片刻,才干笑道:“这个...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方才卜得一卦,显示你今夜有血光之灾...”

“是吗?”曾鹤宾挑眉,“可现在都快天亮了。”

曾万山被噎得老脸通红,拂袖道:“好好好!翅膀硬了,不听老人言!你且好自为之!”

说罢,带着小厮怒气冲冲地走了。

曾鹤宾关上门,背靠门板长舒一口气。刚才的对峙,简直比追那木匠还累!

他定了定神,回到稻草人焚毁处。灰烬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蹲下身仔细翻找,竟是一片未燃尽的符纸碎片!朱砂符咒依稀可辨,最重要的是——这纸质细腻光滑,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曾鹤宾浑身一震!这纸张,他太熟悉了!

去年除夕,他曾去大伯家送年礼。当时曾万山正在书房画符,用的就是这种特制的檀香黄纸!据说是专门从龙虎山购得,寸纸寸金!

难道...刚才那稻草人身上的符咒,真是大伯的手笔?!

曾鹤宾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如果稻草人是大伯所为,那风水煞手...那腰牌...那一系列诡异事件...

全都说得通了!

可这是为什么?大伯为什么要害自家侄儿?就因为他抢了风头?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曾鹤宾心烦意乱,回到屋里和衣躺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合眼。

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时大伯常摸着他的头说:“鹤宾啊,咱们曾家风水术一脉单传,将来就指望你光大门楣了...”

场景突然一变,变成师父临终前的密室。老人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他:“徒儿...切记...曾家...有内鬼...”

内鬼?难道师父早就察觉了什么?

曾鹤宾猛地惊醒,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梦中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不行!他得再去趟大伯家!无论如何,总要弄个明白!

曾鹤宾翻身下床,草草洗漱后便出门往曾家老宅去。一路上,他故意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才拐进巷子。

老宅朱门紧闭,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曾鹤宾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门楣上那面镇宅铜镜,角度似乎偏了几分?

杨公风水有云:镜不正,煞气侵。大伯这种老风水师,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心下警惕,没有贸然敲门,而是绕到宅后小巷。这里有个狗洞,小时候他常钻进去偷枣吃...

狗洞居然被堵上了!用新砌的砖头,泥浆还没干透!

曾鹤宾心里疑云更重。他退后几步,观察宅院气场。这一看不要紧,他惊得差点叫出声——

整座老宅上空,竟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如乌云压顶,死气沉沉!

这哪里是风水世家的宅院?分明是座凶宅!

曾鹤宾背脊发凉。他才半个月没来,老宅怎么就变成这样?大伯知不知道?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大伯搞的鬼?

他正心惊肉跳,宅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曾万山探出头,脸上堆着笑:“鹤宾?既然来了,怎不进门?”

曾鹤宾硬着头皮上前:“路过,顺便来看看大伯。”

“快请进!”曾万山热情得反常,一把将他拉进门。

院内景象更是让曾鹤宾头皮发麻——假山移位,水池干涸,连那棵百年老槐都枯了一半!这分明是被人改了格局,成了聚阴引煞的凶局!

“大伯,您这院子...”曾鹤宾忍不住开口。

“哦,最近在尝试一种新阵法。”曾万山笑眯眯地打断,“对了,你来得正好,帮大伯看看书房的风水。”

说着,不由分说地把曾鹤宾往书房推。

书房还是老样子,四壁书架,中间一张紫檀大案。但曾鹤宾一眼就瞥见案上摊着几张黄纸——檀香黄纸!与昨夜符咒同源!

他心跳加速,假装欣赏字画,悄悄靠近书案。果然,那些黄纸上画着各式符咒,其中一张赫然与稻草人身上的别无二致!

铁证如山!

曾鹤宾只觉得血往头上涌。他猛地转身:“大伯!那稻草人...”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曾万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桃木剑!

“侄儿啊...”曾万山慢悠悠地挥了挥木剑,“既然你已察觉,大伯就不瞒你了。”

他笑容渐冷:“你坏了我的大事,知道吗?”

曾鹤宾下意识后退:“什么大事?”

“哼!你以为张家的路冲煞、李家的铁钉煞、王家的文昌劫都是天然形成的?”曾万山冷笑,“那是我苦心布局多年,就为吸取这几家的百年运势!”

曾鹤宾如遭雷击:“你...你用邪术夺运?!”

“邪术?”曾万山嗤笑,“成王败寇罢了!只要集齐五家运势,我就能逆转天命,重振曾家雄风!”

他突然暴怒:“可你!你这小畜生!竟敢破我的局!”

桃木剑直指曾鹤宾面门!剑尖寒光闪烁,竟带着森然煞气!

曾鹤宾慌忙闪避,脑中急转:原来如此!难怪那些煞局如此精妙,原来都是大伯的手笔!那风水煞手恐怕也是他雇来善后的!

“为什么?”他又惊又怒,“你是我亲大伯啊!”

“亲大伯?”曾万山狂笑,“当年你爹抢走家主之位时,可曾念过兄弟之情?现在跟我谈亲情?”

他剑势一变,直刺曾鹤宾胸口:“既然你自投罗网,就别怪大伯心狠!”

曾鹤宾手无寸铁,只能狼狈躲闪。眼看就要被逼到墙角,他突然瞥见书案上的砚台——那是师父生前最爱用的端砚!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师父说过:端砚乃文气所钟,可破邪煞!

曾鹤宾不及细想,抓起砚台就朝曾万山砸去!

“砰!”

砚台与桃木剑相撞,竟迸发出一道金光!曾万山惨叫一声,连退数步,桃木剑也脱手飞出!

趁此间隙,曾鹤宾夺门而逃!身后传来曾万山气急败坏的吼声:“小畜生!你跑不了!”

曾鹤宾头也不回地冲出老宅,一路狂奔。直到确认没人追赶,才瘫在路边大口喘气。

他的心怦怦狂跳,一半是后怕,一半是愤怒。亲大伯竟要杀他!就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

还有...集齐五家运势?张家、李家、王家...这才三家!另外两家是谁?

曾鹤宾猛地想起刘老爷昨天说要打家具...还有村东头的赵寡妇最近总说家里闹鬼...

难道?!

他不敢再想,拔腿就往村里跑。必须警告刘老爷和赵寡妇!等等,赵寡妇家那个总生病的小女儿,该不会也是...

曾鹤宾越想越心惊,脚步更快了几分。可刚到村口,他就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赵寡妇家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失火了?!偏偏是这个时候?!

曾鹤宾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如乌云压顶。他咬咬牙,朝着火光方向冲去...

(第八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