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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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地下室的铁门再次打开。

顾衍之将一套浆洗到褪色的佣人服扔到余心染身上。

“换上。”他声音没什么温度,“晚儿的朋友来做客,你去学学规矩。”

余心染多日没怎么吃东西,头晕眼花,一时间没能起身。

见她没动,他瞬间丧失耐心,一把提起她的衣领。

“收起你那些歪心思,别忘了我昨天说过的话!”

余心染深吸一口气。

她实在没力气与跟瞎子聋子没脑子的争辩,拍开顾衍之的手,换上那身灰扑扑的衣服。

花园茶座,林晚儿和几个衣着精致的女孩正说笑着。

看见她,林晚儿唇角弯起微妙弧度。

“心染,可以麻烦你帮我添些红茶吗?”

余心染麻木的拿起桌上沉重的茶壶,旁边一个女孩立即撞向她的手肘。

滚烫的红茶晃出来,大部分泼在她的手背上,几滴溅到了林晚儿的手指上。

“啊!”林晚儿痛呼一声。

“呀,你这个人怎么拿个茶壶都拿不稳!”女孩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

“余心染!”顾衍之大步走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存心的?昨天我警告你的话全忘了?!”

余心染看着他瞬间盛怒的眉眼,连一丝辩解的欲望都没有。

烫伤的手背火辣辣的疼,心里却只觉得一片冰凉的荒谬。

“衍之,好痛......”

林晚儿眼泪盈眶,楚楚可怜。

顾衍之立刻松开余心染,喊人拿来烫伤膏,小心翼翼替林晚儿涂抹。

余心染冷眼瞧着,心底毫无波澜。

曾几何时,她切菜伤了手,他也这样紧张的捧起她的手,一边笨拙吹气,一边皱着眉责怪她不小心。

那时的她心跳加速,以为那点儿关怀就是独一无二的真心。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林晚儿倚在顾衍之怀里,柔声说:“衍之,你也别怪心染了。这样吧,天这么热,就让心染给我做碗冰沙酪当道歉吧?要从凿冰开始做的那种,显得有诚意。”

顾衍之看都没看余心染一眼,直接吩咐去冰窖取冰。

很快有人抬来整块的冰和凿冰工具,放在茶座旁的空地上。

余心染顶着日头,沉默的跪坐在草地上,刚拿起沉重的冰镐,手背一阵火辣刺痛。

冰镐掉回冰桶,发出哐当一声。

顾衍之皱着眉头望过来,扫过她红肿的手背,目光微顿。

他还未开口,林晚儿抢先说道:“呀,心染的手也伤到了吧?衍之,刚才的烫伤膏效果很好,我这会儿都不痛了,给心染用吧。”

她示意自己的朋友。

“亲爱的,麻烦你帮她仔细涂好,再戴副胶皮手套保护一下,别让伤口碰了冰水发炎。”

对方粗鲁的抓过余心染的手,将膏体抹在伤处。

一股火烧般的剧痛骤然传来。

这根本不是烫伤膏!

余心染的手背顿时灼痛难忍。

不等她挣扎,对方紧接着把一双厚实的胶皮手套强行给她套上。

闷热瞬间包裹手背,烫伤处疼得更加厉害。

顾衍之在一旁看着,未发一言。

只是那眸光里的警告不言而喻。

这是在提醒她,要是惹得林晚儿不开心了,他要整个贫民窟陪葬。

余心染闭了闭眼睛,强忍着手背的灼痛感,紧紧握住冰镐,对着冰块砸下去。

冰沙酪的做法,还是他教给她的。

“一整块儿冰,只有最里面的冰芯才能做出最好吃的冰沙酪。”

那时大家都还年少。

他红着脸拥着她,以教她怎么凿冰沙的名义,第一次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的心共鸣似的砰砰狂跳。

大半天才凿出小半碗冰沙。

他的同伴们看不下去,让他用碎冰机,他急得直嚷嚷:“机器碎冰不够细,一定要手凿的才最好的!”

他往那快融化了的冰沙加入那些她从未吃过的昂贵果酱,献宝似的喂给她。

“快尝尝,甜吗?喜欢吗?”

大家都说他把冰沙酪做成了冰糖水,甜的发腻。

她却觉得格外好吃。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他的眼睛亮的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那时,他满眼底里全是她。

“以后,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沙酪就和我说,我给你凿一辈子。”

那时,他的承诺听起来像是真的有一辈子那么长。

冰镐又一次重重落下,发出一声钝响,将回忆击得粉碎。

他的承诺,他的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为了骗她给林晚儿挡灾。

余心染抬起眼。

几步之外,顾衍之正捧着林晚儿的手,小心翼翼的吹气,低声询问她还疼不疼。

林晚儿娇弱的靠在他肩上,享受着属于她的胜利。

余心染扯扯嘴角,只觉得好笑。

她机械挥动冰镐。

终于做好一小碗冰沙酪,刚要递过去。

林晚儿突然捂住肚子:“衍之,我肚子好疼呀......”

顾衍之立即关心的问:“哪个部位疼?”

“不知道,就是突然间很疼......”林晚儿偎在他怀里,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声音更软,“可惜了这碗冰沙酪,心染好不容易做好的......”

“有什么可惜的,一碗冰沙酪而已。以后想吃,再让她给你做。我先带你去医院。”

他俯身抱起林晚儿,看都没看她一眼,快步离开。

林晚儿的朋友们扔给她几个轻蔑的眼神,也随之离去。

余心染面无表情的目送着所有人离开。

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往心里钻,但没掀起半分波澜。

她并非不想走,她只是很饿。

等人走干净了,余心染忍着疼痛脱下手套,就着红茶把桌上的点心吃了个大半,再把剩下的塞进口袋。

她擦擦嘴巴,刚要转身回地下室,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一堆衣服砸在她脚边。

“余小姐。”

佣人站在几步外,语气里带着几分仗势欺人。

“顾先生吩咐了,林小姐这些换下的衣物,你要全部手洗干净才能回去休息。”

余心染的目光缓缓落在那堆奢侈的破布上。

她嗤笑了一声,举起红肿的手,指向顾衍之离去的方向。

“去告诉你们的顾先生,让他回来亲自跟我说。”

说完,不顾佣人错愕的神情,转身离开。

当晚,地下室的铁门再次被大力踹开。

顾衍之带着一身怒气冲进来,眼神阴沉得可怕。

“余心染!你做了什么?!”

他低吼着,将一件明显被扯坏的睡衣扔到她面前。

“这是晚儿母亲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只此一件!你怎么敢把它毁成这个样子?你就这么不知悔改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谴责,已经认定都是她的错。

余心染懒得解释,毕竟解释了他也不会信。

她努力把噎在喉咙口的点心咽下去,抬起眼,直直看着他,淡淡的问。

“说吧,这次又想怎么罚我?”

她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