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寒冷的河水裹挟着碎裂的冰碴和龙墓崩塌的尘埃,粗暴地灌入柳倾城的口鼻,刺骨的寒流冻结着思维。后背上,那几枚深深嵌入血肉、燃烧着幽蓝冰焰的青铜碎片,如同跗骨之蛆,每一秒都在疯狂抽取着她的体温与微薄的生机。诅咒恶念失去了所有压制,像亿万条冰冷的毒蛇,在她废弛的经脉中肆意钻噬。心脉深处,那枚冰魄龙心烙印则如同最后的灯塔,在无边黑暗与侵蚀中散发出微弱却固执的寒光,死死锁住那一线将散未散的魂魄。
黑暗。冰冷。无休止的痛苦。
五感被浑浊的暗河水彻底剥夺,唯有濒死的绝望与耳中轰鸣的水流声在回荡。意识仿佛被冻结在万载玄冰之中,碎片化的念头沉浮不定。
……周通……死了吗?
……镇魔司……
……烛烬……哪里……
……“劫尽方生”……骗人的……
……母亲……
剧痛带来的痉挛撕扯着意识,仿佛要将她最后一点存在也揉碎在这冰冷的河底。就在这道意识也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边缘——
嗡!
一股微弱、粘稠却异常坚韧的冰冷意志,如同穿过了重重黑暗的冻土,猛地撞入了柳倾城的意识核心!它并非安抚,而是带着某种蛮横的牵引力!
是烛烬!是那冰冷的血契!在两人同时濒死之际,这道源自本能的联系被生死危机无限放大!
柳倾城模糊地“看”到了!不是用眼,而是灵魂层面的感知!
烛烬同样在冰冷的河水中沉浮!他脊背上那六片青灰蓝三色光芒交织的逆鳞,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每一下闪烁,都从河水中、从弥散的腐朽龙息中、甚至从柳倾城心口那枚冰魄龙心烙印处,强行汲取着一丝丝极其微薄的力量!这些力量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汇入他丹田深处!
那枚布满裂痕的暗金龙珠,在搏动频率微乎其微的冰魄龙心包裹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弥合着最核心的一道裂痕!同时,一股新生的、冰冷坚韧的力量伴随着龙珠的微弱修复,沿着那道被血契强行建立的连接,如同回流般,极为缓慢地灌入柳倾城的四肢百骸!
这股新生的力量与柳倾城自身的冰魄烙印同源,却又带着烛烬特有的、属于烛龙血脉的霸道秩序感。它如微小的冰针,强行刺入柳倾城支离破碎的经脉中,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又死死冻结住那些疯狂侵蚀的诅咒恶念,如同给即将崩溃的堤坝打入一道寒气四溢的桩基!
噗——!
剧痛和骤然涌入的力量让柳倾城在冰冷的河水中猛地喷出一口淤血!意识竟在这非人的痛楚刺激下,强撑着清醒了一瞬!
仅仅一瞬,她残破的身体本能被激发!求生的意志压倒了僵死的绝望!借着烛烬那边回流的微弱力量支撑,她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在水中剧烈挣扎了一下!凭着血契那微弱到极致的指引感,她的手下意识地在冰冷的河水中摸索!指尖瞬间触碰到了熟悉的、冰冷坚硬的龙鳞!那是烛烬的后背!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仿佛激活了身体里最后残存的力量。柳倾城用尽灵魂的力气,张开僵硬的手臂,如同一株在绝壁求生的藤蔓,死死缠抱住了烛烬冰冷坚固的龙脊!
意识再次沉入更深的黑暗与剧痛交织的漩涡。
冰河暗流湍急,带着无尽的泥沙冰砾,裹挟着两道失去意识、伤痕累累的身影,朝着未知的深渊不断冲刷、翻滚、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
当柳倾城再次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意识时,首先感知到的,是后背那深入骨髓的冰寒剧痛!那几块嵌入血肉的燃烧冰焰碎片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被迫承受着冰火交煎的非人折磨。她尝试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身体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液,丝毫动弹不得。
耳边是持续的“滴答…滴答…”声,单调而冰冷,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空气寒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刺鼻的、混合着陈旧草药、金属锈蚀、浓烈血腥味,还有一种仿佛千年古墓深处腐朽木石的气息。更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非人怨念的气息?
她没有立刻睁眼。多年在醉香楼那种步步惊心环境中养成的最后一点自保本能,驱使她维持着“昏迷”的状态,将呼吸调整得低微而均匀,几乎难以察觉。所有残余的感知被凝聚到了极点。
触觉告诉她,她躺在某种冰冷的硬物上,像是粗糙打磨过的石头,但绝非河床的泥沙。
嗅觉里除了血腥和腐朽,还有一丝淡淡的…某种油脂燃烧的气味?很特别,不像是寻常灯油。
听觉中,除了水滴声,远处似乎还隐约有规律而沉闷的“咚咚”敲打声?以及…一种如同兽类压抑喘息的低吼?声音模糊,分辨不清。
她尝试集中精神去感知身体内部。经脉依旧千疮百孔,如同被无数场飓风蹂躏过的废墟之地。那股源自冰魄龙心烙印和烛烬回流的寒气,如同一条被毒蛇缠住的冰河,在废脉中艰难流淌,死死压制着诅咒恶念的每一次反扑,却也冻僵着每一寸肌肉骨骼。更让她心中骇然的是,在心脉深处,冰魄烙印那残缺龙形的虚影,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凝实了几分?它与烛烬龙珠的联系,在血契的牵引下,变得愈加不可分割!她甚至能隐隐感到那龙珠核心缓慢而坚定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冰魄之力的回流和诅咒恶念被暂时冻结的刺痛感。
他…还没死?柳倾城心中竟掠过一丝荒谬的茫然。他们都还活着?但这是哪里?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极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像是踩着某种金属的边缘,由远及近,在空旷冰冷的环境中激起轻微的回响。
柳倾城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所有的伪装更加深了一层,连呼吸都几乎彻底停滞,只剩心口那微弱到极致的寒意在支撑着最后的生机。
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笼罩下来。
柳倾城感觉到两道冰冷、审视、如同手术刀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缓缓地扫过她的脸庞、脖颈、身体。那目光仿佛穿透了衣衫,在检视着她废弛的经脉、纠缠的诅咒、被青铜碎片钉穿的后背,以及心脉深处那枚诡异的冰魄烙印……
接着,一道嘶哑难听到极点的嗓音响起,如同粗糙的砂纸在生锈的铁片上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啧啧…烛龙…玄冰…九幽孽咒…金匮伏魔藤…还有这…残缺的…元牝龙心烙印…”
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损的风箱在喘息,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悯或惊讶,只有一种研究者面对奇特标本般纯粹的探究与评估。
“三股力量…水火冲突…诅咒缠身…竟还能…活下来…废物?还是…奇才?”
脚步声挪动,转向了柳倾城身体的另一侧——烛烬躺着的方向。那冰冷审视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了烛烬身上,并且停留的时间更长。
柳倾城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目光中的变化。当扫过烛烬脊背上那六片青灰蓝三色光芒交织的逆鳞时,那冰冷的目光中似乎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灼热贪婪!仿佛沙漠旅人看到了绿洲!
“嘶——!”
那嘶哑声音的主人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和…疯狂的占有欲!
“冰魄为心…强行淬炼…血脉…重塑…初成…逆鳞…冰火同源…完美…无暇!”
呼吸声陡然变得粗重急促起来。那是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激动!
“造化!天大的造化!九品宝材…神兵根基…宗主圣躯的契机…或许…就在这里了!”
嘶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扭曲刺耳。柳倾城能“听”到他那因兴奋而无法抑制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手指颤抖声。
片刻的沉寂。接着是更加沉重的脚步声绕行了一圈,停在柳倾城脚边方向。
柳倾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感到一只冰冷、粗糙、如同枯枝般包裹着某种皮革或金属的手,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她冰冷的脚踝!
刺骨的寒意瞬间沿着脚踝蔓延而上!那粗糙的感觉摩擦着皮肤,带来强烈的恶心和恐惧!
那只手没有停顿,粗暴地拖拽!柳倾城和烛烬身下那冰硬的“平台”发出粗糙的摩擦声。两人如同两块没有生命的木头,被硬生生朝着某个方向拖去!
后背的青铜碎片摩擦着冰冷的石面,带来二次的、深入骨髓的剧痛!意识被这剧痛冲击得一阵阵模糊!柳倾城咬碎了舌尖,依靠着那钻心的痛楚和心口冰魄烙印传来的坚韧寒意,死死维持着最后一线清明,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拖行持续了十几息,然后骤然停止。
他们被丢在了一个新的地方。柳倾城能感觉身下的冰凉触感有所不同,似乎更加光滑,带着金属的寒意?空气里的草药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更加浓郁,其中还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皮肉焦糊味?
“炉…该开火了…”
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从柳倾城上方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柳倾城听到一阵沉重的机括摩擦与铰链转动的声响!头顶的空气骤然变得灼热滚烫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万千怨魂在炉火深处尖啸的恐怖嗡鸣声,伴随着足以焚金融铁的恐怖高温,猛地将她笼罩!
这热量并非纯粹的火焰,其中蕴含着浓郁的不甘、诅咒、绝望和血腥!仿佛是无数生灵被活生生投入熔炉炼化后残存的憎恨!
柳倾城再也无法控制生理的反应!剧烈的高温和邪恶气息的压迫,让她废弛的身体本能地抽搐起来!喉咙里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微弱却凄厉的呜咽!后背的冰焰碎片似乎受到了刺激,幽蓝的冰焰猛然升腾!
就在这时!
那嘶哑的声音发出一声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惊讶轻咦!
“嗯?”
随即,柳倾城感到一只冰冷粗糙的手指,带着某种粘稠冰凉的液体,突然点在了她的眉心!一股诡异的力量瞬间侵入!
柳倾城脑中“轰”的一声!最后强行维持的伪装如同纸糊般被彻底撕裂!眼前一片炽白!残余的意识和感知如同脆弱的薄冰,在对方那远超理解的冰冷力量下寸寸崩碎!
她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所有的剧痛、感知、时间、空间……都远离了……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无感中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
滴…哒…
依旧是那冰冷单调的滴水声。
一丝微弱的意识艰难地从黑暗的深渊里挣扎着浮起。如同溺毙者被海浪冲上岸,茫然地感受着一点点活着的触感。
剧痛…后背撕裂般的、被冻结的剧痛依旧存在。
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包裹着每一寸皮肤。
僵硬…身体仿佛被冻结在玄冰中,连思维都运转得异常滞涩。
胸口…心脉处那冰魄烙印的搏动,却变得异常清晰,如同一颗被寒冰包裹却顽强跳动的心脏。它传递来的感觉更加复杂,除了纯粹的冰冷,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微弱却坚韧的回流力量——来自烛烬龙珠的修复力量!通过血契的纽带,这力量顽强地支撑着她最后一点不散的生机。
更让她灵魂悸动的是,在烙印核心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守护意志缭绕着——那是烛烬灵魂深处的呼唤,如同黑暗冰原上遥远的狼嗥,愤怒、警惕、不甘,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执念!
他…还活着!而且状态似乎比自己…稍微好一点点?
柳倾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光。
昏暗、摇曳、散发着幽绿色泽的光芒,模糊地映入她涣散的眼瞳。
她的视线过了好几息才勉强聚焦。
眼前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天然洞穴,穹顶高悬,无数尖锐的钟乳石垂挂下来,在幽绿光线下如同倒悬的剑林。墙壁是深黑色的玄武岩,湿滑冰冷,滴水的源头似乎就在洞壁的某处裂缝。空气比之前更加阴冷刺骨,弥漫着那股熟悉的腐朽药味、金属锈蚀、浓烈血腥和怨念混杂的气息,只是现在,其中又参杂了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极其简陋的石台上。石台呈不规则的长方形,表面布满粗粝的凿痕,冰冷刺骨。
视线艰难地移向右侧。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烛烬就躺在离她不足三尺远的另一个巨大石台上!他的状态更加触目惊心!
他赤裸的上身布满狰狞的伤口和被灼烧的焦痕,大部分伤口已经被一种灰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药味和腐臭味的膏状物覆盖。但在那药膏覆盖的边缘,依旧能看到皮肉翻卷下缓缓渗出的暗金与冰蓝交织的粘稠血液。
然而,柳倾城的目光瞬间被烛烬脊背中央那片区域牢牢吸住!
原本血肉模糊、六片逆鳞所在的位置,此刻竟发生了诡异的剧变!
那六片青灰蓝三色光芒交织的逆鳞竟然诡异地融合了一小部分!一片如同新生的、仅有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深邃暗金混合着纯粹幽蓝光泽的奇异鳞片,取代了原本破碎逆鳞的核心位置!这片新生逆鳞边缘极其锐利,如同精心打磨的玄冰匕首,鳞片表面不再是单一光泽,而是暗金如熔岩与幽蓝如万古玄冰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极其精密的微观尺度下彼此嵌套、互相流转、形成一种深奥玄妙的平衡!它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引动着空气中无形的冰元素与火元素,如同一个心脏般缓慢而有力地鼓荡着!
冰火同源!完美无暇!
但这片新生的奇迹逆鳞周围,此刻却连接着七八根粗如小指的、完全由漆黑金属铸造、表面刻满细小而诡异诅咒符文的导管!这些导管如同狰狞的荆棘藤蔓,一端深深刺入新生逆鳞周围的肌肉缝隙,另一端则连接着一台伫立在石台边的、冰冷而丑陋的巨大金属仪器!
这台仪器高达丈余,主体像一个扭曲的三足熔炉,炉壁外壁被厚厚的、漆黑的金属支架包裹,支架上延伸出无数细密的金属触手和不知用途的齿轮,不断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撞击声——这正是柳倾城之前隐约听到的噪音来源!
仪器的顶部,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球形容器,容器内部,一团粘稠如墨、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暗金色血液正在缓缓地、有规律地翻滚、震荡!每一滴血液都如同一颗缩小的、充满怨毒的微型龙头,发出无声的尖啸!血液之中,不时浮现出一张张被极度痛苦扭曲的龙、人、妖的面孔,瞬间凝聚又瞬间崩溃消散!纯粹到极致的不甘、诅咒、暴戾气息正是来源于此!
而仪器下方,与新生逆鳞连接的漆黑导管端口处,正有一股股极其精纯、散发着淡淡玄奥光泽的灰白色奇异能量,被仪器的“咚咚”声强行泵动、从烛烬逆鳞中疯狂地抽取出来,顺着导管涌入那个巨大的水晶容器!每一次抽取,烛烬新生逆鳞那玄奥的冰火流转便会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滞涩!他紧锁的剑眉下,压抑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身体偶尔会因为剧痛而不自觉地抽搐一下!那水晶容器内的暗金血液则如同注入了活水,翻腾得更加猛烈,发出的怨恨气息也更加浓郁!
“吼……”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的痛吼在寂静的洞穴中微弱地响起,烛烬干裂惨白的嘴唇微微开合着,似乎在承受着抽髓炼魂般的酷刑!
柳倾城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冰冷刺骨、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无法理解眼前景象的寒意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瞬间明白了那个嘶哑声音主人所说的“开火”和“炉”是什么!这怪物竟然在用烛烬新生的本源逆鳞在“炼制”那团恐怖的怨念龙血!抽取烛烬的生命本源作为这邪恶仪器的养料!
是谁?!这到底是谁干的?!那怪物在哪?!
就在柳倾城惊怒交加,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砸碎那恐怖机器的时候——
“呵…醒了一个?倒是省了些力气。”
嘶哑难听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柳倾城正前方响起!
柳倾城骇然抬头!
就在离她石台约莫五步远的地方,一道颀长、略显佝偻的身影如同从黑暗中生长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光线昏暗,柳倾城只能勉强看清来人身着一种材质奇特的漆黑长袍,袍服的边缘有着暗淡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诡异纹路。长袍笼罩了全身,只露出搭在身前的一只枯瘦苍白的手——正是之前拖拽她的那只手。
然而,最让她灵魂都感到冰冷的是对方的面容!
一张极其怪异的青铜面具覆盖住了此人大半张脸!
面具的材质似乎是某种古老的青铜,遍布铜绿和岁月腐蚀的痕迹。造型狰狞而古拙,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只半兽非兽、半人非人的怪异面孔——一只眼睛是人类形态的竖瞳,另一只则是纯粹的兽目!整张面具似乎在痛苦的嚎叫,却又被凝固成永恒。面具边缘与脸部的连接处极其粗糙,如同直接用滚烫的铜水浇铸上去一般,隐隐能看到边缘扭曲隆起的疤痕和被烫坏的皮肉!
那只裸露在外的人类竖瞳,此刻正冰冷地、不带任何情绪地俯视着柳倾城!那瞳孔深处,柳倾城看到的不是生命的情感,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实验台上小白鼠般的纯粹研究意味!
柳倾城如坠冰窟!她试图调动体内那微弱的力量反抗,却绝望地发现,除了冰魄烙印维持的心脉一点生机,她的躯壳如同彻底冻僵的朽木,连控制眼球转动都极其吃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诡谲狰狞的青铜面具在幽绿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你的身体…真有趣。”
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滞涩感。
“血脉低劣…根骨普通…神魂孱弱…标准的…废物炉鼎…可偏偏…融入了元牝冰魄龙心烙印?还成了这孽种本源力量的…锚点与桥梁?”
青铜面具下的独眼微微转动,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在柳倾城心口位置刮过,仿佛要将她的皮肉骨血连同灵魂深处那枚烙印的奥秘一同剖析开来。
“冰心为引…链接孽血…身化烘炉…容纳冰火冲突…还能压制那霸道的九幽孽咒…甚至…”独眼的光芒锐利地扫过烛烬脊背上连接导管的逆鳞,又转回柳倾城,“通过这血契…将他的本源修复之力…反哺自身…”
嘶哑的声音透着一丝难以理解的困惑,随即化为更浓烈的、近乎贪婪的探究欲!
“废物炉鼎…竟成了维系孽种的唯一锁链?造化啊…这造化…连炼魂炉都炼不出的奇迹…竟然在你们这两具残躯孽缘上诞生了…哈哈…咳咳…”嘶哑的笑声如同砂轮在切割金属,伴随着剧烈的、仿佛要将肺咳出来的哮喘。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笑声戛然而止,那独眼死死盯着柳倾城,冰冷的狂热几乎要喷薄而出,“本座现在,倒真舍不得直接把你填进炉子了…”
冰窟般的寒意瞬间席卷柳倾城的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不,是砧板上等待剖析的标本!
青铜面具缓缓抬起,那只苍白枯瘦的手指向洞穴更深、更黑暗的一个方向。
“既醒了…便让你看看…”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炫耀般的诡异腔调,“你们这两具‘奇迹残躯’…将会被用来…浇灌何等伟大之物…”
柳倾城艰难地、如同生了锈的偶人般,脖颈极其缓慢地朝着那方向转动。
视线一点点扫过昏暗的洞穴,最终定格在离烛烬那具恐怖抽取仪数十步远的洞穴最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尊东西。
一尊巨大、怪异、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气息的雕塑!
它似乎是用某种类似灰白色、带着奇异光泽的巨大生物骨骼作为主要支撑框架。这些骨骼粗壮嶙峋,形态扭曲得不似自然造化,反而像是被强行扭曲拼凑而成的人、兽、龙、妖等不同种族的肢骨!骨骼支架之外,包裹着厚厚的、暗红色泽仿佛凝固肉块般的物质,如同最劣质的塑像泥土,被粗暴地捏塑成一个勉强的人形。
这人形“塑像”高达三丈,盘膝跌坐。但它的姿态极其扭曲,头颅以一种近乎断裂的角度低垂着,被一层厚厚的、布满血痂和鳞甲残片的暗红“泥块”覆盖缠绕,完全看不清面目。一只手臂像是萎缩的枯枝被强行拉伸,软软垂落在地面;另一只手臂则异常畸形地巨大肿胀,覆盖着类似龙鳞又似粗糙树皮的角质层,狰狞地向上举起,手中紧紧握着一根东西——
那是一截通体漆黑、缭绕着丝丝如同黑色闪电般暴戾雷芒的……断矛!断矛材质非金非木,矛身布满扭曲的螺旋纹路,矛尖彻底断裂消失,断口处涌动着毁灭性的力量,光是视线触及都让柳倾城灵魂刺痛!是先前那杆差点钉死敖烬遗骸的“灭魂钉”残留?!
而这只巨大畸形手臂的末端“手指”,此刻正深深插入那截断矛之中!仿佛在与其中的毁灭力量进行着某种融合?!
一股无法形容的、令人窒息作呕的、混合了无数生灵最纯粹怨毒、疯狂、暴虐、嗜血以及一种病态“圣洁”渴望的滔天邪念,如同实质的恶臭浓烟,从这尊巨大的、扭曲的、如同胚胎般在孕育怪物的骨肉雕像上弥漫出来!
更可怕的是,这巨大雕像下方,似乎还有一个类似祭坛的底座。底座呈暗沉的紫色金属光泽,上面刻满了无数细密到让人头晕目眩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血色符文!这些符文形成一道复杂的管道网络,从底座蔓延出来,如同巨大的脐带——
其中一条最粗大的暗红管道,如同巨大畸形的血管,正连接着烛烬那台恐怖抽取仪上的巨大水晶容器!
水晶容器中被仪器不断震荡、精炼过的灰白色奇异能量,混合着那团被淬炼提纯、怨念精华凝聚的暗金血液,正通过这条管道,源源不断地注入那巨大扭曲的雕像之中!滋养着那黑暗的“圣胎”!
而另外几条相对细小的血色管道,则从祭坛底座延伸出来,连接着洞穴更边缘的另外几个巨大的、同样由漆黑金属支架包裹、顶部闪烁着各种奇异诡异光芒(或碧绿、或惨白、或暗紫)的透明容器!容器内浸泡的、或被抽取的,赫然是各种形态各异、气息却同样混乱邪异的“残骸”——有长满复眼的三目妖兽头颅,有扭曲成人形的焦黑古树根须,有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晶心脏碎片,甚至还有一具半人半蛟、被无数细密黑线缝补拼凑起来的恐怖尸骸!
这些管道如同抽血的针管,不断将各种非人的精元、异种的碎片、被污染的力量本源……强行抽离,汇入祭坛,通过那些蠕动的血色符文转化,最终注入上方那孕育着滔天邪恶的巨大胚胎!
“看到了吗?”
青铜面具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颤抖响起,那只枯瘦苍白的手指指向那尊巨大的骨肉雕像。
“这…是未来的…万恶之源!灾劫圣躯!
“你们的力量…你们的残躯孽缘…你们的冲突与痛苦…都将成为它最完美……最甜美的滋养!”
“在这座…九难城…所有的疯狂…都终将迎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