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战争的喧嚣仿佛被一层粘稠的油膜隔绝了。在银木森林被撕裂的边缘,战争古树阿尔法隆庞大的身躯正经历着一种亵渎的、无声的死亡。

它的根系,曾经如同大地的脉络,汲取着千年积累的生命精华,此刻却触碰到帝国倾泻的、如同凝固噩梦般的禁魔焦油。接触的瞬间,并非简单的腐蚀或枯萎。焦油如同拥有意识的活物,贪婪地沿着根须向上攀爬、渗透。阿尔法隆坚韧如精钢的木质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表面迅速泛起一种不祥的、金属般的灰败光泽——矿物化。

这过程诡异而恐怖。灰败所到之处,树皮裂开深邃的缝隙。但裂缝中并非木质纤维,而是闪烁着幽暗星光的虚空裂纹!这些裂纹的形状、频率,竟与战场上那些庞大殁世机甲启动核心时撕裂空间的景象惊人地一致。仿佛焦油本身,就是某种来自虚空的活化催化剂,正将阿尔法隆的生命本质强行扭曲、同化,转化成某种冰冷、非生非死的“机械”形态。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阿尔法隆庞大的神经网络传递到它残存的意识核心。它不再是树,也不再是纯粹的战争兵器,而是一个被强行塞入钢铁棺椁的痛苦灵魂。在彻底失去自我之前,它仅存的本能做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反抗。

阿尔法隆最深、最古老的一条气根,尚未被焦油完全污染,它如同一条濒死的巨蟒,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向下穿刺!坚硬的岩层在它磅礴的力量下碎裂,气根穿透地层,直抵深藏于地壳之下的地底暗河。暗河冰冷纯净的水流瞬间包裹了气根末梢。

但阿尔法隆并非寻求滋养。相反,它将根须中那正在疯狂蔓延的矿物化诅咒——混合着禁魔焦油的致命污染——如同剧毒的脓血,逆向灌注进了这条大地血脉之中!

污染沿着暗河奔涌,如同一条漆黑的毒蛇,向着森林的心脏,向着世界树本源的方向,急速蔓延。阿尔法隆的牺牲并非无谓,它要将这来自帝国的腐化剧毒,直接注入母体的核心!

与此同时,在远离战场的精灵圣地,守护着世界树嫩枝的老祭司艾拉瑞尔,在冥想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石座上滚落。她的眼前并非现实,而是被强行塞入的、源自世界树本源的恐怖幻觉:

她看到一个身披漆黑重甲、面容模糊却带着无上威严的身影——初代帝国帝王!他并非手持利剑,而是高举着一柄造型狰狞、流淌着不祥黑光的巨大“资本处刑锤”。锤头并非金属,而是无数扭曲灵魂和凝固的数字构成的集合体。在艾拉瑞尔撕裂灵魂的注视下,那柄巨锤被帝王以毁灭星辰般的力量,狠狠砸下!

目标,正是幻境中庞大无比、散发着无尽生机的世界树髓心!

锤头深深嵌入,发出令星辰都为之黯淡的闷响。紧接着,从锤柄与髓心接触的缝隙中,涌出的不是树汁,而是粘稠、污秽、散发着绝望与贪婪气息的黑血!这黑血如同瀑布般流淌,浸染着世界树的脉络。更让艾拉瑞尔魂飞魄散的是,她“嗅”到了这黑血的气息——那浓烈的、压制一切生机的硫磺与虚无的味道,与她此刻感知到的、正通过地底暗河涌向世界树的禁魔焦油,成分完全一致!

“不——!”艾拉瑞尔的嘶喊在空寂的圣殿中回荡。幻觉消散,她瘫倒在地,浑身冰冷。阿尔法隆的悲鸣、世界树髓心被钉穿的幻痛、还有那源自帝王之锤、如今流淌在帝国焦油中的腐化之血……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帝国的掠夺,并非始于今日的链锯,而是根植于开国之初,对世界树本源犯下的、最深重的亵渎之罪!骨髓已遭诅咒,腐化正在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