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水晶炸开那一刻,剧痛让伊莉雅短暂失聪。碎片刺入颈侧皮肤,冰冷的锐利与随后涌上的热流混在一起。她踉跄后退,世界树的根须在她赤裸的脚踝上刮出新的血痕。但比疼痛更快的,是爬上面颊的寒意——那并非温度的改变,而是一种带着腐液滑腻与蓝晶冰冷的、实质化的力量烙印。她下意识摸向左脸,指尖下并非柔软的皮肤,而是一道道微微隆起、坚硬如石质藤蔓的棱凸!一道靛青中缠绕着粘稠黑气的异纹,如同活物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生,从颧骨向上蚕食太阳穴,向下侵入脖颈,末端贪婪地刺向泪腺边缘!
“……新坐标锚定。”
“……将灰烬……带来。”
那声音。冰冷。恢宏。毫无情绪起伏,却在每一个字里都承载着星海倾覆的重压。它并非从外部传入耳蜗,而是在每一块晶化烙印蔓延的瞬间,直接砸穿她意识的壁垒,在她思维殿堂的中心轰鸣回荡!每一个音节落下,对应的烙印部分便随之灼热发亮,仿佛滚烫的焊铁烙进灵魂的囚笼!
“不……” 伊莉雅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拒绝,试图凝聚祭司的意志屏障。然而,灰烬仲裁者的指令烙印本身就是最霸道的现实覆盖。“拒绝”这个念头刚升起,左脸烙印深处骤然爆发出刺骨的、足以冻结意识的严寒!那寒意瞬间蔓延,并非物理冷却,而是抽离她抗拒情绪所依附的意志根源——如同冻住河水的不是冷风,而是将源头瞬间冰封。思维戛然而止。所有的抵抗意志在那道指令面前都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薄霜。
她的视野在剧烈的感官冲击下猛烈摇晃,树皮、根须、碎裂的水晶碎片如同破碎污浊的玻璃万花筒在旋转。而当旋转稍微平复的瞬间,她的目光凝固在不远处——那片巨大的世界树根瘤上,几滴先前沾染的、浓稠如凝固琥珀的树瘤腐液,正被烙印中渗透出的靛青光丝吸引,如同嗅到血腥的铁屑,无声地向她爬来!
“目标‘信标’,污染等级:根脉深层。”
“程序:样本回收与同步。”
灰烬仲裁者的冰冷陈述再一次轰鸣。这一次,伊莉雅的身体不再受她丝毫控制。双脚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绳索束缚,拖着她迈步向前!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像是拖着被冻结的灵魂在泥沼中跋涉。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五指皮肤下已经隐现晶丝般的靛青脉络——不受控制地抬起,缓缓伸向那摊蠕动的腐液。
指尖触碰的刹那——嘶!
一股远超之前艾尔经历的恶毒污染,混合着世界树腐烂意志最底层的终极绝望感,如同亿万根带锈的钢针刺破她的精神屏障,狠狠扎进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她“看到”无尽的黑暗、腐烂的根须网络、溶解的星辰遗骸、被时间遗忘的腐烂帝国最后一声叹息……
“啊——!” 灵魂层面的尖啸冲破了被冰封的意志牢笼,从她口中化为濒死野兽般的惨嚎。但身体的动作毫不停滞,被烙印强行驱动着,手指深深插入那摊冰冷滑腻的腐液之中,用力一抓!
指尖的晶化脉络瞬间如同强力的吸收根须,靛青光芒狂闪!那摊腐液被强行剥离大地,化为一团不断蠕动、挣扎、试图反噬的污浊能量球,悬浮在她掌心。与此同时,伊莉雅的脸颊烙印剧烈闪烁,靛青与黑气疯狂旋转,在眉心上方形成一个小小的、旋转的混沌涡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衰败气息。
“污染样本已记录。”
“执行标准操作流程:污染传播(测试协议)。”
“释放载体——‘低熵生命体1号’。”
指令如同冰冷的闸刀斩落。伊莉雅僵硬地转动脖颈,手臂被无形的线扯动,像操纵破败的人偶,将那污秽能量球猛地掷向不远处一株扎根在根脉裂缝中的幼苗——一株尚显嫩绿、枝干上只有零星三个叶苞的世界树新芽!
噗!
浑浊的能量球如泥团击中嫩芽。瞬间,那抹代表新生的嫩绿被彻底吞没。幼苗主干瞬间染上大片灰败,如同被泼了强酸!污秽沿着枝干急速蔓延,最顶端的叶苞肉眼可见地脱水、萎缩、化为一点焦黑的残渣脱落!幼苗主干迅速扭曲、炭化,表面渗出带着腥臭的墨绿粘液!仅仅几秒,一株充满生命力的幼芽,彻底沦为散发着不祥微光的腐烂病株!
“同步完成度:97%。”
“污染转化效率:符合预期。”
“可执行更大范围测试。”
灰烬仲裁者的评判冰冷精准。伊莉雅脸上的烙印旋涡旋转得更加稳定深沉,仿佛刚才的“测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点火开关确认。
咔嚓。
一声微响。伊莉雅猛地低头。被遗忘在腰间的银质圣物——一枚世代相传、铭刻着自然祝福祷文的铃铛——其光滑的表面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黑纹!铃铛内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嗡鸣,随即整个铃铛色泽迅速黯淡,如同被千年岁月瞬间风化,表面浮现出点点腥红如凝结血珠的锈斑!属于光明圣物的柔和光晕被一种黯淡粘稠的微光取代。
绝望的寒意几乎将心脏冻结。连信仰的具象都被这腐朽污染浸染!她徒劳地想后退,想闭上眼,但烙印死死禁锢着她的意识和躯体,强迫她“观看”——观看这片由她亲手点亮的、正在不断扩散的腐化“功绩”。
“坐标校正……确认。信息节点:1。”
“任务:建立更多信息节点。”
“载体:移动。”
新的指令如枷锁落下。伊莉雅僵硬的躯体被烙印强行驱动,迈开步伐。方向不再是根脉深处,而是向上——穿过错杂盘绕的根须迷宫,向着地表、向着更多活着的世界树、更多承载着精灵意志的根系……更广阔的范围。
她的脚步踩在污浊的根脉土壤上,却如同踏在消融的冰面。每次落脚,足下接触的根须、苔藓、甚至湿冷的空气,都留下一个极其短暂的、由脸侧烙印旋涡投影出的、仅存于灵觉视觉领域的靛青能量烙印!每一个烙印印记,都如同一个缩微的污染信标,闪烁着冰冷同步的微光。她成为了移动的污染源,一个行走的数据传输器。
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到脸颊烙印深处的靛青脉络更深地嵌入灵魂,世界树腐烂意志的低语(那源自底层信标)如同粘稠的黑油,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浸染她的意识边缘:枯萎……腐朽……永恒的安眠……那是终极归宿的诱惑。
而灰烬仲裁者的冰冷程序,则像一枚坚不可摧的定位钉,穿透一切抵抗和绝望,牢牢锚定着她作为“任务单元”的存在:
“移动中……”
“污染信息同步……持续上传……”
“灰烬仲裁者……意志通路……建立……”
“下一步节点……坐标锁定……”
两个庞然意志如同巨大的磨盘,一为冰冷纯粹的格式化程序,一为终极腐朽的归宿低语。伊莉雅的自我意识,夹杂在这双重碾压之间,被越磨越细、越磨越薄,每一次反抗都带来自我认知的剧烈磨损,每一次消蚀都让那两个庞大的意志挤压得更紧。
她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不是物理的撕裂,而是意识的彻底分层——一部分思维核心被灰烬仲裁者冰冷的数据流格式化占据,无悲无喜,只为执行那永恒的指令而运转;另一部分感知则沉溺于世界树腐烂意志诱人的黑暗低语,沉沦于永恒的安息;而在这两股滔天洪流撕扯的中间缝隙里,属于“伊莉雅”的最后一点微弱星光,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拼命地抓住每一个闪过的碎片:
指尖拂过老祭司斑驳树皮法袍的记忆;
根脉感知中捕捉到的微弱晨光暖意;
还有……传承铃铛在被彻底污染前最后一丝微弱的、纯净的脆响……
这些碎片是她仅存的锚点,是她在这片意识混沌中不让自己彻底碎裂、被磨成虚无的救命稻草。
她拖着烙印遍布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地表,走向根脉边缘透过微弱缝隙渗透下来的真正阳光。那光在腐浊的空气中显得如此微弱,如此遥远,却又如同烧红的烙铁,刺痛着烙印深处蔓延的腐朽。
灰烬仲裁者冰冷的数据流在她的意识底层冲刷而过,无波无澜地标记着:
“光辐射……检测……威胁等级:低。”
“输出干扰……未超过阈值……”
“流程继续……”
她的脚步声在空洞的根脉通道中回荡,每一步都留下那短暂的靛青烙印印记,宛如一串通往绝望彼岸的路标,延伸向即将被污染的、光芒微弱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