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烟味混着老槐树的清香飘进鼻腔时,宋超猛地睁开眼。
不是柴火间那股发霉的潮湿味,没有苍蝇在鼻尖嗡嗡打转,更没有胸口被重物碾压的窒息感 —— 他记得很清楚,临死前魏甜那个情夫用生锈的铁锅砸在他胸口,骨头碎裂的声音像冬天冻裂的水管,脆得刺耳。
可现在,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头顶是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蚊帐,床尾叠着一套崭新的藏青色中山装,领口别着枚还没拆包装的铜扣。
“超超,醒了就赶紧起来吃早饭,一会儿去单位报到别迟到!”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宋超的心脏骤然缩紧。那是他妈年轻时的声音,没有后来被气出的沙哑,也没有常年操劳留下的疲惫,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他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冲到镜子前。
镜子是八十年代的老式铜框镜,边缘已经有些氧化发黑,可里面映出的那张脸,年轻得让他想哭 —— 二十岁的年纪,皮肤紧致,眼神里满是刚毕业的青涩,没有后来被生活磋磨出的麻木,更没有临死前的怨毒。
墙上的挂历翻在 1995 年 7 月 15 日,红色的钢笔圈住了今天,旁边写着 “超超分配工作”。
30 年了。
他真的回到了 30 年前,回到了刚从中专毕业,正要去父亲生前的单位报到的这一天。
前世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
就是这一年,他在单位的迎新会上认识了魏甜。那时的魏甜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崇拜 —— 她知道他是 “烈士子女”,家里有三套房子,父亲的职位还能世袭,便主动凑上来搭话。
他那时候是什么样?单亲家庭长大,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魏甜的主动示好像根救命稻草,让他死死抓住不放。她要什么他给什么,她妈说什么他听什么,哪怕后来他妈跟他哭诉魏甜妈喝酒摔碗,他都只会皱着眉劝:“妈,甜甜刚嫁过来,您多让着点。”
现在想想,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他妈为了他,一辈子没再嫁,拿着父亲的抚恤金和退休金,省吃俭用给他攒家底,可他呢?把他妈辛苦攒下的一切,都双手捧给了魏甜那个吸血鬼,最后还连累他妈被气走,独自住在小房子里,直到去世都没能好好享过一天福。
还有他的一双儿女,前世他死的时候,他们正围着魏甜的情夫唱生日歌,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父亲的影子。想来也是,在他们成长的那些年,他眼里只有魏甜,从来没陪他们去过一次游乐园,没给他们开过一次家长会,甚至在他们被魏甜的妈打骂时,他都在为魏甜辩解。
“超超?发什么呆呢?”
门被推开,宋母端着一碗小米粥走进来,看到他赤着脚站在镜子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不穿鞋?地上多凉,赶紧穿上。”
宋超转过身,看着母亲眼角还没来得及长出的皱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母亲,声音哽咽:“妈,我想你了。”
宋母被他抱得一愣,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这孩子,昨天不还在家吗?怎么今天突然煽情起来了?是不是怕去单位不习惯?没事,你爸的老同事都在,他们会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