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来自镜子里的世界,而是真真切切,来自他身后那扇被他用椅子和门闩死死抵住的大门。
敲门声不高,却带着一种湿木头被撞击的闷响,一下,又一下,节奏均匀,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门板上方,那面红框圆镜,随着敲门声,微微震颤起来。
镜中,“玄玅子”的微笑,似乎更扩大了一些,嘴角咧开的弧度,超出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陈沉僵在原地,手中的杀猪刀仿佛有千斤重。
敲门声,窗帘后的滴水声,镜中那诡异的微笑,还有窗外巷道里那些沉默逼近的湿漉身影……所有的一切,构成了一张绝望的网,将他牢牢缚在这间潮湿、阴暗、正在被江水般寒意浸透的老房子里。
他无处可逃。
那缓慢、沉重,带着湿木头闷响的敲门声,像丧钟一样敲打在陈沉的心口。
每一声“咚”,都让他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他僵在原地,手中的杀猪刀仿佛成了烧红的烙铁,既无法丢弃,又难以紧握。
门板上方的镜子在微微震颤,镜中“玄玅子”那咧到耳根的诡异微笑,在晃动中显得更加扭曲、不真实,却又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
窗帘后的滴水声加快了,从“嗒……嗒……”变成了“嗒、嗒、嗒”,仿佛那后面的东西正在失去耐心,或者……正在积蓄力量。
地上那滩从窗帘后蔓延开的水渍,已经扩大到了碗口大小,浑浊的水流正悄无声息地向着房间中央蜿蜒。
进退维谷!真正的进退维谷!
冲向门口?
外面是更多湿漉漉的“行人”,以及这不知来源的敲门声。
掀开窗帘?
直面后面那个正在渗透现实的未知恐怖?
毁掉镜子?
谁知道会引发什么更可怕的后果?
恐惧像浓稠的胶水,黏住了他的四肢,冻结了他的思维。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感受着这间老屋正在被无形的力量从多个方向侵蚀、包围。
“咚!”
又是一声敲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
抵在门后的旧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猛地向后滑动了一小段距离,椅腿与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与此同时——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锐响,来自窗户方向!
陈沉骇然转头望去。
只见那厚重的廉价窗帘,从中间被猛地扯开了一道大口子!
不是用刀划开的那种整齐裂口,而是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开,布料纤维断裂,参差不齐。
裂口后面,不再是紧闭的窗扇和窗外的夜色。
而是……一片深邃的、涌动的、幽绿色的光。
那光仿佛来自江底最深处,朦胧,粘稠,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寒意。
光芒中,隐约可见浑浊的水流缓缓旋转,夹杂着腐烂的水草和看不清形状的絮状物。
而就在那幽绿光芒的中央,紧贴着破开的窗帘裂缝,一张脸,挤了进来。
那不是玄玅子的脸。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肿胀发白的脸。皮肤被水泡得失去了所有纹理,像一层半透明的蜡纸包裹在颅骨上。
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深不见底,边缘渗出粘稠的、暗绿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