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教堂穹顶高得让人眩晕，彩绘玻璃滤下的光柱，圣洁得不似人间。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槟气息、百合甜腻的芬芳，还有几百号宾客身上精心挑选的香水味道，混杂成一种令人微醺的、属于“完美婚礼”的专属配方。
所有的喧嚣都被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唯有司仪那刻意放缓、饱含祝福的嗓音，一字一句，敲在几乎凝滞的空气里。
“……江临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念女士为妻？从此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穷、疾病、困厄……”
我站在光柱中央，白纱柔软地堆叠在脚边，掌心微微汗湿，被另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牢牢包裹着。那是我熟悉的力量，是我交付了所有信赖和期待的温度。我微微侧过头，目光掠过江临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挺括的肩线衬得他像童话里走出的王子。阳光描摹着他挺拔的鼻梁，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脸颊投下小片温柔的阴影。心跳鼓噪着，几乎要撞破胸腔。
七年了。从青涩校园到步入社会，披荆斩棘，所有的奋斗、艰辛与甜蜜，似乎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圆满。掌心相贴处传来的暖意，像是承诺本身，熨帖着我最后一丝源于未知的忐忑。
他唇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带着笃定和一丝内敛得意的弧度。他握紧了我的手，仿佛要将一生的重量都交付于此。
我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回应着他的力量，期待着他即将出口的誓言，那将是锁住我们未来的神圣契约。
然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包裹着我手指的温暖骤然抽离，带着一种毫无预兆的、冷酷的决绝。力道之大，毫无缓冲，以至于我无名指上那枚象征永恒契约的钻戒，冰冷的金属戒圈，狠狠刮过指根娇嫩的皮肤。
一丝尖锐的、猝不及防的刺痛，瞬间撕破了幸福的幻梦。
“苏念。”
江临的声音响了起来，清晰地盖过了司仪温馨的语调，也盖过了教堂里所有细微的声响。那嗓音不再是我听了七年的、浸润着温柔或亲昵的低沉，而是淬了冰，尖锐、刻薄，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毫无怜悯地刺向圣坛中心。
他甩开了我的手，动作幅度之大，带着赤裸裸的羞辱意味。他甚至还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心，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几百道目光，好奇的、惊讶的、看好戏的……瞬间聚焦，火辣辣地钉在我身上。我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像个被钉在舞台中央供人审视的玩偶。后背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空调冷气中，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寒意。
他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俯视的姿态，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肆无忌惮地扫过我平坦的小腹位置。那眼神，混杂着厌恶、讥诮，还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快意？
“你肚子里那个……”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糖的毒液，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教堂里，“……野种！”
他嗤笑一声，环视了一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寂静无声的宾客，享受着这份由他亲手制造的、掌控全局的扭曲快感。
“根本不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