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打破这寂静的,是比雨水更无情的东西,烈日。
起初,人们以为只是云层散开了。
但天空并未恢复熟悉的蔚蓝,而是呈现出一种刺眼的、病态的苍白。
那轮太阳,不再是记忆中温暖明亮的模样。
它像一颗悬挂在头顶、永不熄灭的白炽灯球,散发着持续而毒辣的光与热。
真正的煎熬,开始了。
日记里的预言再次精准命中。
“水汽蒸腾,地狱之门由阳光开启。”
温度计的水银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攀升,轻易突破了四十度,并且还在上升。
被洪水浸泡了许久的城市,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肮脏的蒸笼。
浑浊的水面在烈日暴晒下,蒸腾起带着浓重腥臭和腐败气味的水蒸气,闷热、潮湿,令人窒息。
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先是露出了13楼的窗台,然后是12楼、11楼……
被洪水淹没的楼层重见天日,留下的却不是希望,而是一片狼藉的末日景象。
墙壁上布满深色的水渍和滑腻的苔藓,裸露出的街道上堆积着厚厚的、夹杂着垃圾和不明腐烂物的淤泥。
在高温的催化下,这些淤泥正以惊人的速度腐败、发酵,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我的公寓也不再安全。
混凝土墙体吸收了大量的热量,到了“下午”……
虽然已无日夜之分,但我仍按旧时间计算……
室内温度甚至比外面还高,像个烤炉。
我只能蜷缩在拉上所有窗帘的角落,依靠之前囤积的、所剩不多的瓶装水艰难续命。
稍微一动,就是一身黏腻的汗。
之前冒险从12楼捞上来的净水器派上了用场。
我严格按照日记里提及的方法,将之前收集到的雨水,以及少量经过初步沉淀的积水,小心地进行蒸馏和过滤。
每一次喝下那带着一点塑料味、但确定是干净的水时,我都对那本日记心存感激。
窗外,曾经偶尔还能看到的对面楼的人影,现在几乎绝迹了。
极端的高温和缺水,正在悄无声息地收割生命。
我曾亲眼看到隔壁那栋楼的一个窗户里,有人试图伸手接取空调外机冷凝管滴下的微不足道的水滴。
最终却因体力不支或是中暑,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再也没动过。
死亡的形态,从暴雨时期的汹涌吞噬,变成了如今静默的、被炙烤后的干枯。
我储存的食物开始出现问题。
一些密封不严的饼干受潮软化,少数罐头也出现了鼓包,我只能心痛地丢弃。
日记里提到过高温下的食物保存和可能出现的疫病,我不得不更加小心,将所有食物重新检查密封,并强迫自己注意任何身体的不适。
这个世界正在被烘干,被烤裂。
曾经象征着生命之源的水,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剥夺着生命。
洪水的威胁被干旱取代,窒息的恐惧被炙烤的煎熬覆盖。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翻开了日记。
关于“极昼”的描述之后,笔迹变得更加混乱,仿佛记录者正处于极大的恐慌之中。
在描述干旱和高温的段落旁,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像是不经意间留下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