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了。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打开衣柜。
那条我特意挑了很久买下的正红色连衣裙,还崭新地挂在最里面,标签都没剪。
我强撑着身体将衣服穿上,那样鲜艳的颜色,让我的双眼几乎为之流下泪来。
就在这时——
“咔哒。”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紧接着,是那个我日思夜想的的声音:
“奶奶!我回来啦!快开门,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特产!快看看我晒黑没!”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灵魂仿佛在不断的抽离。
那扇薄薄的门板,此刻,仿佛隔开了我无法面对的两个世界。
7
门开了。
小雅站在门口,带着一身阳光和海风的气息,与这间昏暗冷清的老屋格格不入。
她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脸上洋溢着度假归来的慵懒和满足。
“奶奶!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换鞋进屋,声音清脆,叮叮咚咚敲在我的心上。
我努力挤出最大的笑容,皱纹堆叠,想必难看极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我用尽全身力气让我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点欢喜。
她把礼物堆在桌上——一些花花绿绿的零食、一条艳丽的丝巾、几个印着外文的盒子。
然后像完成任务一样,舒展了一下腰肢。
“累死我了!玩比上班还累!不过海水真蓝啊,奶奶你没去太可惜了……”
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我,似乎并未察觉我灰败的脸色和瘦脱相的身形。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别处吸引。
“哎呀,家里什么味儿啊?”
她微微蹙起眉头,鼻翼动了动。
我知道,是化疗后我身上混合着药物的淡淡异味。
我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慌忙道:
“没……没什么,可能是……是厨房下水道有点返味儿,我待会儿通通。”
她“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兴致勃勃地开始拆包装,给我看那些昂贵的特产,絮絮叨叨说着旅途见闻,那个男人的名字,被她不经意地提及数次。
我坐在一旁微笑看着,像往常一样做她最虔诚的听众。
胃里又开始翻搅,化疗的后遗症如附骨之疽。
我偷偷咽下涌到喉口的酸水,背脊渗出冷汗。
8
就在这狼狈不堪的间隙,一个遥远得几乎不真实的画面,却异常清晰地撞进脑海。
我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摘菜,大概是夜里着了凉,忍不住低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就那么几下,轻得我自己都没在意。
可那个小小的小雅,原本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却猛地抬起头。
她迈着两条小短腿,噔噔噔就跑到我面前。
她踮起脚尖,努力把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贴上我布满皱纹的额头。
这个动作她是跟我学的。
她发烧时,我总会这样试她的体温。
她贴得很认真,眉头微微皱着,感受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稍稍退开一点,瓮声瓮气地问:
“奶奶,你难受吗?你是不是生病了?”
“奶奶不怕,小雅给你呼呼就不疼了。”
她一边吹,一边用小手拍着我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