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死的那天，京城里洋洋洒洒下了好大一场雪。
大雪整整下了三日，掩埋了一切的肮脏和晦暗。
我泣着血，将衣不蔽体的阿姐带回了家
漏着寒风的破茅草屋里，阿姐静静地躺在地上，浑身沾满了青紫的痕迹。她脖子上有两道鲜明的指印，身下汩汩流淌的鲜血，明白地告诉我，阿姐她生前，遭遇了怎样非人的虐待。
我打来一盆水烧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仔仔细细的将阿姐身上的污秽一一擦去，就像那年阿姐第一次见到我，随手用自己的手帕，温柔又和缓地擦掉我脸上的灰尘时一样地耐心。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伤口。
我知道，阿姐她，最怕疼了。
可是这样一个怕疼的阿姐，却是带着一身的伤痛离开的。
她到死，都在用命护着我。
1
我将阿姐身上擦拭干净，为她找来及笄那年阿姐给我买的新衣裙，梳上女儿家的发髻，给她铺上桃花面妆。
阿姐本就长得好，化完妆后，更明艳了。
可是这样明艳的阿姐，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天大地大，再也容不下一个阿姐。
我看着阿姐青白的面容，泣不成声。
俯身拥住阿姐，窝在她的怀抱里，阿姐往日里永远温暖的胸膛，此刻再也没有一丝的起伏。
我拉住阿姐的手，像从前那样，把自己冰凉的五指塞进阿姐温热的掌心里，摩挲着寻找温暖，却不期然的，在她紧握的掌心里，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球。
小球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细细的轻响，却没有丝毫的滚动，恰如其分地落在原地，旁人几乎听不到。
我低头望去，看到了一个艳红的，泛着光泽的，顿首在原地的，糖葫芦。
它安静地躺在阿姐的身边，像是依偎着亲密的爱人一般，糖渍粘住阿姐的衣服，我伸手拭去，感受那一处的黏腻。
糖渍粘着我的食指，像是舍不得我离开似的，怎么搓都搓不掉。
我一瞬间想起了阿姐。
她在闭眼的前夕，是不是也这般的舍不得我，舍不得这个世界。
可是，没有人看到她眼底浓烈的求生欲望，或者说，他们看到了，但是他们不在乎。
一个普普通通的农人的女儿，死了就死了，谁会去关心她呢？
谁又会为她打抱不平。
是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阿姐。
但是幸好，还有我。
我抬起头，浓烈的恨意遮盖住了我通红的双眼。
抬眸望向远处，天边白雪皑皑，一尘不染，但我偏要它染上血腥，让世人也感受感受我的绝望和仇恨。
我要把阿姐生前所遭受的痛，一点一点地在他们身上，报复回来。
那么这第一个人，该从谁开始呢？
是太尉周从的女儿？
还是首富沈容家的公子？
亦或者是今日早上，携着一身风雪，含笑带着阿姐离开的陆寻？
2
天光渐渐掀起一抹纯白，大雪后，京城迎来了众人期盼的曙光。
我坐在漏着风的破茅草屋里，听着外面的唢呐声，声声哀鸣，如在泣血。
头上大红的盖头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垂首看向自己的脚尖。
绣着牡丹的大红花鞋，在日光的照射下，更鲜亮了，鞋面上密密的针脚，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似在向我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