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爸爸还充满干劲。
他请人开垦,种下了一片果树苗,日日夜夜地守在山上。
可村里的风言风语像苍蝇一样围着他。
“看,林建国又去给他那堆石头浇水了!”
“钱多了烧的,迟早败光!”
第三年,哥哥林毅上了初中。
他是全校第一,却因为“傻子家的儿子”这个外号,在学校里受尽了排挤。
一天放学,村里最淘气的半大小子黑皮又带人堵他,怪声怪气地喊:“傻子家的状元郎,你爸的山下崽了没啊?”
哥哥一言不发,扔下书包就扑了上去。
那场架打得昏天黑地,哥哥脸上挂了彩,却也把黑皮揍得哭爹喊娘。
晚上,爸爸要打他,他倔强地挺着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认错。
“他骂你!我不许任何人骂我爸!”爸爸的皮带高高扬起,最终还是没能落下。
那晚,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坐到了天亮。
第五年,天大旱。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山上的果树大片大片地枯死,连我们家新打的水井,抽出来的水都开始带着一股奇怪的苦涩味道。
村里谣言四起,说那山不祥,败了风水,我们家的井水喝了要生“怪病”。
我们家被彻底孤立了。
一天晚上,我被爸妈的争吵声惊醒。
“建国!你还要往那无底洞里填多少!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看看外面,谁还跟我们家来往?都把我们当瘟神了!”
“你懂什么!”爸爸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嘶吼,
“我难道想这样吗?全村人都在看我笑话!我林建国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当初还不是你,说要信暖暖的!”
“我……我……”妈妈说不出话了,只剩下压抑的哭声。
我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心难受得像被一只大手攥住。
这些年,我看着家人因为我的“任性”而受苦,内心的煎愈和自我怀疑几乎要把我吞噬。
我偷偷跑到荒山上,用小手触摸那些冰冷的石头,想再次感受那“肉包子的味道”,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深夜,爸爸喝醉了,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像一尊绝望的雕塑。
我悄悄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爸……”
爸爸的身子一颤,他回过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把我抱进怀里,滚烫的酒气混着泪水落在我的头发上,声音沙哑得可怕:“暖暖,告诉爸爸……你是不是……记错了?爸……真的快撑不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表现出怀疑。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拼命摇头,指着那口井,又指着荒山的方向。
用尽所有我知道的词汇:“爸,不哭。水……香!山……更香!只是埋得深!就像……就像藏在土里的花生,要用力挖,才能挖出来!”
“藏在土里的花生……”爸爸喃喃地重复着,他看着我哭花的小脸,眼神里挣扎着、痛苦着。
最终,那份深植于骨血的父爱,战胜了所有的怀疑和动摇。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站了起来。
“好!爸再信你一次!”他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