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裴皇后起身行礼,被走至跟前的盛昌帝扶住了,夫妻二人在上首落座。

“今日有大朝会,皇上怎有空闲过来长春宫?”裴皇后温声问询。

“承恩侯在御书房外跪了近一个时辰了,朕再不得空闲,也得过来瞧瞧。”

盛昌帝的眸光扫过白氏,落在裴千澜身上。

“朕听闻,澜儿不满楚家二郎婚前与旁的女人有染,赌气与瑶儿换了婚,此事可当真?”

盛昌帝的语气很和缓,可裴千澜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封建皇权社会,帝王随口一句话,能决定普罗大众的生死命运。

她没敢抬头直观圣颜,努力不让回话的声音发颤,“臣女一气之下做下了糊涂事,求皇上从轻发落。”

“一气之下做出了糊涂事?”盛昌帝话语顿了下,“澜儿年岁尚轻,年轻气盛做下几件错事在所难免。好在知晓此事之人不多,及时纠正也无伤大雅。”

裴千澜豁然抬起头,眸光与盛昌帝对上,忙敛眸躲避。

及时纠正错误?她已经嫁到了宸王府,皇帝莫不是还想让她将亲事换回来?

“怎么,裴二小姐不愿意及时改错?”盛昌帝又问。

帝王对裴千澜的称呼从‘澜儿’变作‘裴二小姐’,帝王显然已动了怒,可裴千澜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她跪直身体,眸光直视盛昌帝,坚定表明态度。

“臣女虽是一怒之下做了错事,但不后悔,也不想再改。无论皇上如何处置,臣女都坦然接受,只求皇上不要怪罪旁人。”

盛昌帝眼眸微眯,“据朕所知,裴二小姐心念楚家二郎多年,深情厚爱怎会舍得轻易放手?”

“臣女以为,再深的情爱都比不过自尊自爱。事发后,臣女给过楚泊渊机会,他弃我选了旁人。不珍重自己的夫君,臣女哪怕冒天下大不韪,也不想要了。望皇上能成全臣女的任性。”

裴千澜的一番言语说罢,殿中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过了会儿,盛昌帝竟勾起唇角,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自尊自爱,澜儿不愧为皇后的嫡亲侄女,与皇后年轻时桀骜不驯的脾气一模一样。小澜儿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甚得朕心呐!”

知晓盛昌帝不会重罚裴千澜,裴皇后佯装气恼睨了他一眼。

“年少不知事犯下大错,竟还被夸上了。皇上可不许太惯着澜儿,这犯了错,必须罚。”

盛昌帝从不当众驳裴皇后的面子,他笑着应和,“朕听皇后的,必重罚澜儿。这样吧,澜儿不喜读书习字,不喜闷,朕便罚她闭门抄写经书,每日抄够两个时辰,不许偷懒。”

这惩罚,轻到等同于没有。

裴千澜不敢相信,她违抗圣旨换婚,就这么轻飘飘被揭过去了。

见她愣怔着没回应,盛昌帝微挑眉,“怎么,澜儿嫌朕罚重了?”

裴千澜心下一惊,忙叩首,“臣女谢皇上轻罚之恩。”

闻此言,盛昌帝又朗声笑了起来,等笑过了,才瞧向被忽略许久的宋聆舟。

“新婚妻子由承恩侯府大小姐换成二小姐,聆舟可介意?”

宋聆舟拱手,“侄儿因病多年闭门不出,未曾见过裴家小姐,面都没见过,何谈介意?一切由皇伯做主,侄儿只管欣然接受圣恩。”

换亲之事过了帝后的大关,宋聆舟也没有意见,算是尘埃落定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裴玥瑶也有了心思打量曾经的未婚夫。

这一看,直接看呆了!

她做梦都想不到,被盛传形容枯槁、面容丑陋不堪的宋聆舟竟这般好看。

只见其肤色白皙、眉眼如画、秀鼻丰唇,举手投足间漾着说不出的淡雅矜贵,比号称京城第一公子的楚泊渊还俊逸几分。

能与这般纯净美好的男子日夜相守,哪怕时日短些,也是幸福的吧!

悔意刚起,裴玥瑶立马清醒,宋聆舟模样生的再好,也改变不了是个病秧子的事实,比不过哪哪都优异的泊渊哥哥。

泊渊哥哥自幼习文习武,十七岁考取举人功名,十九岁中进士,文韬武略哪是一介即将入土的病秧子能够比拟的。

裴千澜弃珍珠选鱼目,迟早会后悔,羡慕她能做泊渊哥哥的妻子,羡慕她能和泊渊哥哥举案齐眉,恩爱到老。

怕再生变故,她扯了扯白氏的衣袖,想要阿娘替她开口求情,求帝后将她和泊渊哥哥的婚事坐实了。

白氏暗暗将衣袖抽回,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不明白,帝后连罪魁祸首的裴千澜都没重罚,为何不能此时落定她的婚事?

眼看着盛昌帝要起身离开,裴玥瑶顾不得细想内里缘由,往前跪行一步,“瑶儿也犯了错,烦请皇上和皇姑母责罚。”

已起身的盛昌帝垂眸看了裴皇后一眼,见裴皇后摇头叹息,心里有了数。

“作为抗旨的当事人之一,裴大小姐确实该罚。朕罚了澜儿闭门抄写经书,便也罚裴大小姐每日抄写三遍‘女训’,以儆效尤。”

盛昌帝说罢,带着贴身内侍大步出了殿。

婚事没落实,还得了一番惩罚,裴玥瑶有些懵。

都是罚抄书,罪魁祸首的裴千澜被罚抄经书,她却被罚抄‘女训’。

女训是教导女子德行教养的书籍,皇上罚她抄‘女训’,莫不是在点她德行不佳?

不可能,皇上勤政日理万机,段然不会在意一介闺阁女子的德行。

从长春宫出来,白氏低声训斥裴玥瑶,“早便告诉过你,今日进宫的目的是认错听罚,你嫁到楚国公府的事,不可操之过急,你怎的还是犯了糊涂?”

裴玥瑶本就委屈,被训斥更委屈了,她鼓着脸不服反驳,“皇上和皇姑母已经揭过了换婚之事,女儿为何不能趁机将自己和泊渊哥哥的婚事敲定了嘛?”

“你阿爹此时还跪在御书房外呢,你哪只眼睛看到帝后揭过了此事?”白氏眼中闪过怨恨。

裴玥瑶更不解了,“既然未曾揭过,那为何裴千澜没被重罚?难不成因为她模样生的与皇姑母相似,就能享有独一份的宽宥?”

“唉~”白氏叹息着拍了拍她的手,“人各有命,该是旁人的,羡慕不来。但瑶姐儿你记住,有时候荣宠太过并不一定是好事,长久的富贵荣华才更令人艳羡。莫要纠结眼前分寸得失,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