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里，那声刺耳的撕纸声，如同最后的休止符，重重落下。
陈默站在满地狼藉的碎纸屑中，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崩溃的泪光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吼出那些话，撕碎那张如同枷锁般的“积分表”，似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身体晃了晃，靠着沙发扶手才勉强站稳，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离水的鱼。
顾言看着地上那些代表着冰冷规则和高压控制的碎片，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被逼到绝境、终于爆发出反抗的少年，眼神极其复杂。有痛心，有沉重，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他没有说话，只是弯腰，默默捡起自己掉落在地的外套，轻轻拍了拍灰。
张主任则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抗震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严厉的话，但看着陈默那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样子，再看看地上那些刺眼的碎片，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颓然坐倒在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揉着刺痛的太阳穴。
“老张，”顾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异常冷静，“通知陈默的母亲林雪梅女士，让她立刻来学校一趟。另外，安排陈默先去校医室休息，让李医生给他做下基础检查，开点安神的药。”
“校长！这……”张主任想反驳，突击检查的风口浪尖上，这学生又闹出这么大事……
“照我说的做！”顾言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现在，立刻。”
张主任咬了咬牙，终究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打电话。
顾言走到陈默面前，将外套递给他，声音缓和了一些：“先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他的目光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陈默茫然地接过外套，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头，任由赶来的年级主任将他带离了这个风暴中心。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暂时隔绝了那场席卷全校乃至全网的社死风暴。
顾言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校园里星星点点的灯火。他拿出手机，屏幕上依旧闪烁着关于“学霸热舞”的各种推送。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然后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是我。‘锚点’波动异常，现实扰动等级……B级。源头指向‘光之规则’外溢，初步判断为‘青春盲盒’系统副作用爆发。影响范围已扩散至信息层面……对，通知‘清道夫’，准备介入信息清理。另外，重点监控‘智学方舟’关联数据链，那个林雪梅……她身上有强烈的‘钢铁意志’残留，可能是诱发点。”
他低声而快速地交代着，语气凝重，眼神锐利如鹰隼，与平日里那个温和儒雅的校长形象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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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离开礼堂，又是怎么在苏晓担忧的追问和周围同学异样兴奋的议论声中回到家的。那个空荡荡的豪华公寓，此刻冰冷得像一座坟墓。
她把自己摔进巨大的沙发里，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脑海里不断闪回着礼堂舞台上那荒诞恐怖的一幕：陈默那空洞茫然的眼神、精准到诡异的舞步、定格时那令人心头发毛的甜美笑容和Wink、以及最后那蜷缩颤抖、绝望捂脸的崩溃身影……还有校长办公室里，他那撕心裂肺的嘶吼和撕碎积分表的决绝……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留下耻辱和愧疚的烙印。
是她！都是她！那该死的神力！那该死的任务！
“星屿……混蛋……王八蛋……”林小满把脸深深埋进抱枕里，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刻骨的恨意，身体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而微微抽搐。
就在她几乎要被灭顶的负罪感压垮时——
嗡！
一股熟悉的、蛮横无比的吸力猛地从虚空中传来！比前两次更加粗暴、更加不容抗拒！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穿透空间，狠狠攥住了她的身体和灵魂！
“啊——！”林小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纯白光芒吞噬！天旋地转！比跳楼机强烈百倍的失重感和眩晕感再次袭来，胃里翻江倒海！
这一次的传送，似乎比前两次更加漫长，也更加痛苦。意识在剧烈的撕扯中变得模糊，仿佛要被彻底碾碎、重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个世纪。
双脚终于重新触碰到……温软细腻的实体。
林小满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撑在松软的沙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水。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浸湿了鬓角。眼前依旧阵阵发黑，耳鸣尖锐。
“啧，第250号，你这心理素质有待提高啊。”那个熟悉的、带着慵懒和欠揍意味的声音，如同贴着耳朵响起。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
依旧是那片纯净得如同黄金铺就的晨岛沙滩。细碎的金色光点无声地在温暖干燥的空气中飘荡。巨大的云朵悬浮在不远处，星屿就斜靠在那上面，姿态悠闲。银色的短发在不知名光源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金色的瞳孔如同熔化的太阳，正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审视？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他手里又捏着一团蓬松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子棉花糖”，正小口小口地咬着，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点细微的、如同星尘般的糖屑。
林小满的怒火和委屈，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轰地一下彻底爆发！
“星屿——！！！”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向那片云朵，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嘶吼而彻底破音，尖锐得刺耳，“你混蛋！王八蛋！神经病！你害死他了！你看到没有？！你看到陈默的样子了吗？！他被毁了！彻底毁了！都是你！都是你那该死的神力！那该死的社死！！”
她冲到云朵下方，仰着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高高在上的神明，像一头发狂的小兽，恨不得扑上去撕咬。
星屿似乎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咬棉花糖的动作顿住。他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仔细地打量着林小满因为愤怒、愧疚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未干的泪痕，看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几秒钟的沉默。
星屿嘴角那点戏谑的笑意慢慢敛去，金色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捉摸的光芒。他随手将剩下的光子棉花糖丢开，那团光在半空中化作点点流萤消散。
他微微俯下身，那张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脸靠近了些，距离林小满只有不到一米。温热的呼吸似乎都能拂到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干净而奇异的、如同被阳光晒透的棉布般的味道。
“毁了？”星屿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慵懒的调子，但似乎少了些嘲讽，多了点别的意味，“第250号，你的眼睛，似乎只看到了你想看到的绝望。”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的七彩流光，轻轻点向林小满的眉心。
林小满下意识地想躲，但身体却像被定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带着神秘力量的手指靠近。
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到她的皮肤，在距离眉心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直接注入林小满的意识深处。
不是画面，而是一种……感觉？
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如同春日冰河解冻般的……释然？一种沉睡了许久、终于得以喘息的……轻松？一种枷锁被打破刹那的……颤抖的、带着泪水的……自由？
这感觉极其模糊，一闪而逝，却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刺破了林小满心中那被绝望和愧疚完全笼罩的黑暗。她猛地怔住，赤红的双眼闪过一丝茫然。
那是……陈默的感觉？在她撕碎积分表的那一刻？
星屿收回了手指，重新靠回云朵上，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靠近和传递只是林小满的幻觉。
“毁灭，有时候是另一种新生。”他淡淡地说，金色的眼眸望向远方澄澈的天空和游弋的巨影，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疏离，“人类的成长，总要伴随着一些……阵痛。以及，代价。”
代价？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了那猩红的警告，那锁定的副作用形态。
“至于你，实习生。”星屿的目光重新落回林小满身上，那点刚刚浮现的复杂情绪消失无踪，又变成了纯粹的、公事公办的懒散，“情绪宣泄完了？那就该干正事了。”
他摊开手，掌心朝上，做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又莫名带着强迫意味的动作。
“你的能量，耗尽了。”
“现在，立刻。”
“充能。”
林小满还没完全从刚才那股属于陈默的奇异感觉中回过神，就被这冰冷的“充能”二字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她看着星屿摊开的手掌，看着他脸上那副理所当然、仿佛在说“快把充电器插上”的表情，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瞬间冲垮了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
“充能？”林小满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她指着星屿，指尖都在哆嗦，“你把我害成这样！把陈默害成那样！现在……现在你还有脸跟我要能量？！还要我充能？！星屿！你要不要脸？！”
星屿对她的暴怒置若罔闻，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契约就是契约，实习生。能量耗尽，系统自动进入休眠保护。任务中止。后果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恶劣的光芒，“轻则永久滞留中转站，重则……灵魂能量逸散，变成飘荡在这里的一粒光尘，也挺浪漫的，不是吗？”
浪漫你个头！林小满气得眼前发黑。
“怎么充？”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愤。
星屿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得逞般的弧度。他慢悠悠地从云朵上飘身而下，轻盈地落在林小满面前的沙滩上，银发在光下流淌。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他微微歪头，用一种极其随意、仿佛在讨论天气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拥抱。”
“三十秒。”
“拒绝？”
“就地断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