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屿那个带着∞符号的“麻烦指数”更新，像一记精准的精神暴击，把林小满最后一点试图攻略冰山的可怜勇气碾得粉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漫画社弥漫着颜料和旧纸张味道的活动室，把周屿安警惕冰冷的眼神和星屿那欠揍的、看戏般的笑容甩在身后。
夜幕早已降临。冰冷的夜风灌进衣领，让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任务……周屿安的任务时限在细纲里只有三天！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多，她不仅毫无进展，还在目标人物那里刷了个“麻烦指数∞”的负面成就！这简直是地狱级开局。
拆掉那块该死的电子狗牌？林小满站在空荡荡的校园主干道上，仰头望着行政楼方向。那块巨大的、闪烁着猩红“-87”的社交值屏幕，像一只悬浮在夜空中的、充满恶意的电子眼。靠她？一个连靠近周屿安三米都做不到的实习生？这比让陈默再跳一遍《爱你》还不现实！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位于老实验楼顶层的校广播站门口。这栋楼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走廊的声控灯时明时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平添几分阴森。广播站的大门是厚重的老式木门，此刻紧闭着，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亮。
就在林小满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哼唱声，如同幽灵的呓语，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岁月痕迹，跑调跑得九曲十八弯，但那股子沧桑和不羁的劲儿，却顽强地透了出来。是Beyond的《海阔天空》！一首老掉牙的、属于父辈甚至爷爷辈的摇滚金曲。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广播站？这个时间？谁会在这里？
好奇心暂时压倒了绝望。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厚重的木门，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哼唱声还在继续，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但紧接着，更让林小满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哼唱声陡然拔高了一瞬，随即，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明显电流杂音的……背景音乐？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不是原版的摇滚伴奏，而是……一种更老旧的、带着浓郁九十年代卡拉OK风格的电子琴伴奏旋律！它努力地试图跟上哼唱的节奏，却显得力不从心，跑调得更厉害。
这诡异的组合——嘶哑跑调的《海阔天空》+劣质电子琴伴奏——在这深夜寂静的老楼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和……荒诞。
林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是谁？校工老王？
她记得细纲里提过这个神秘的角色。他总是沉默寡言，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跛着一条腿，推着那辆嘎吱作响的工具车，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修补损坏的桌椅，更换坏掉的灯管。他像校园里的背景板，很少有人会特意注意到他。
广播站的门把手是冰凉的黄铜材质。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猛地压下门把手，用力一推！
吱呀——
沉重的木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混合着灰尘、旧电子元件和淡淡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广播室里没有开大灯，只有角落里一盏老旧的绿色工作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工作台灯的光圈边缘，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佝偻着身体，正拿着一块沾满油污的抹布，极其认真地擦拭着控制台上一排排老旧的旋钮和推杆。正是校工老王。
他穿着一身沾着各色油漆污渍的蓝色工装，脚边放着一个同样斑驳的工具箱。在他手边，放着一个老掉牙的、外壳磨损严重的便携式收音机。收音机的喇叭网罩已经有些凹陷，此刻正发出那微弱而跑调的电子琴伴奏，努力地配合着老王那嘶哑的哼唱。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老王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门口的动静毫无察觉。他擦拭控制台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佝偻的背影和花白的鬓角，显得格外苍老和孤独。
林小满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控制台。大部分设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但老王正在擦拭的主调音台区域，却异常干净，金属旋钮在灯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更让林小满瞳孔微缩的是——在调音台推杆的缝隙里，在几个旋钮的底座边缘，残留着一些……极其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幽蓝色荧光的……粘液？
那粘液像某种深海生物分泌的体液，呈现出半透明的胶质状，在昏黄的灯光下幽幽地闪烁着蓝光，如同垂死水母的残骸，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气息。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机油味里，似乎也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味？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玩意儿……绝对不正常！难道和神力有关？和那些BUG有关？老王他……
就在这时，老王似乎哼到了动情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最后那个“由”字，如同破锣般嘶吼出来，在狭小的广播室里回荡，震得桌上的收音机都嗡嗡作响。伴奏的电子琴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彻底哑火。
老王也像是耗尽了力气，猛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体剧烈起伏。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林小满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按亮了门口墙壁上的顶灯开关。
啪！
惨白的日光灯管闪烁了几下，瞬间将整个广播室照得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老王惊骇地转过身！
林小满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皱纹深刻如同刀刻，皮肤黝黑粗糙，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的眼神浑浊，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疲惫和一丝……被惊吓后的茫然？他手里还抓着那块脏兮兮的抹布，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门口突然出现的林小满，嘴巴微微张着，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嘶吼和咳嗽中缓过神来。
“王……王师傅？”林小满的声音有些发干，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悸，指了指调音台上那些残留的蓝色粘液，“那个……那是什么东西？”
老王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像错觉。随即，他脸上露出了林小满熟悉的、那种属于老校工的、带着点木讷和困惑的表情。
“啥？哦，这个啊……”他抬起沾着油污的手，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调音台缝隙里的蓝色粘液，粘液在他粗糙的手指上拉出几道粘稠的丝线，那微弱的蓝光似乎在他触碰的瞬间黯淡了下去。“老机器的……润滑油吧？年头久了，就……就淌出来了。黏糊糊的，擦都擦不干净，唉。”他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润滑油？散发着蓝光、像水母粘液一样的润滑油？林小满一个字都不信。她还想追问。
老王却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林小满，带着点长辈的责备和不解：“小姑娘，这么晚了，跑这儿来干啥？广播站早不用了，黑灯瞎火的，多危险。”他一边说，一边弯腰收拾起地上的工具箱，把那个哑火的旧收音机也塞了进去，动作有些迟缓。
“我……我路过，听到声音……”林小满支吾着。
“唉，老了，瞎嚎两句，吵着你了吧？”老王自嘲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更显沧桑。他拎起工具箱，跛着那条腿，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来，似乎准备离开。“快回宿舍吧，别瞎晃悠了。这老楼……晚上不太平。”
他经过林小满身边时，那股淡淡的机油味和海腥味混合的气息更浓了些。他没有再看林小满，也没有再看调音台，只是低着头，嘴里又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呓语：
“青春啊……”
“像那断了线的风筝……飞得再高……也落得个……破破烂烂……”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萧索和疲惫。他佝偻的背影慢慢融入走廊昏暗的光影里，脚步声和工具箱的磕碰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梯口。
林小满独自站在灯光惨白的广播室里，空气里还残留着灰尘、机油、海腥味和老王那嘶哑歌声的余韵。她走到调音台前，刚才被老王抹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油污般的痕迹，那诡异的蓝色荧光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老王最后那句“破破烂烂”的叹息，像冰冷的蛛丝，缠绕在她心头。
青春？风筝？破破烂烂？
她看着这间堆满废弃设备、弥漫着陈腐气息的老广播室，看着控制台上那些被擦拭得锃亮的旋钮，再想起那诡异的蓝色粘液和老王浑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