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林小鹿的自行车链条突然卡住时，梧桐苑小区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她蹲在路边摆弄变速器，指甲缝里很快沾满了黑色油污。远处传来整齐的车铃声，一群穿着荧光绿骑行服的老人正从薄雾中驶来。
"小姑娘，变速器不是这么修的。"领头的王奶奶一个急刹停在她面前，银发在晨风中像面旗帜。她七十多岁的年纪，手腕上却戴着最新款的运动手表，车把上挂着个褪色的"离婚快乐"气球。
林小鹿还没反应过来，王奶奶已经利落地卸下她的车链。"男人不如自行车，"老太太从腰包里掏出工具，"至少车不会骗你说加班。"她手上的改锥精准地插进链条卡槽，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
骑行团的其他老人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变速器跟我们家老张一样，该上油的时候硬撑着。"
"我前夫倒是天天上油，结果上到别人床上去了。"
"你们这都不算啥，我家那个..."
林小鹿局促地站在中间，发现每辆自行车后座都绑着颜色各异的"离婚快乐"气球。王奶奶的车上还插着面小红旗，上面绣着"离异女子骑行团"六个大字。
"上来试试。"王奶奶拍拍修好的车座，"跟我们骑一段？"
晨雾中的城市像被水洗过。林小鹿跟着车队穿过空荡的街道，听着老人们此起彼伏的哨声。王奶奶骑在她旁边，运动手表显示心率稳定在110。
"第一次离？"风声里，王奶奶的声音忽远忽近。
林小鹿差点摔下车："我们还没..."
"那就是在冷静期。"老太太了然地点点头，"我离过三次，最有发言权。"
车队在红灯前停下。王奶奶从车筐里掏出保温杯，杯身上贴满旅行贴纸：大理、拉萨、漠河...每个地名下面都用小字标注着离婚年份。
"第一次离完骑去了西藏，"她指着最旧的那张贴纸，"第二次环了海南岛。"杯底还贴着张崭新的"冰岛极光之旅"，日期是上周。
林小鹿的指尖在车把上收紧："一个人？"
"第一次带儿子，第二次带闺蜜，这次..."王奶奶突然按响车铃，"带姐妹们去北极圈看极光！"
骑行团爆发出一阵欢呼。七十多岁的李阿姨举起水壶："为自由干杯！"塑料壶里晃荡着枸杞泡白酒。
早餐摊的热气模糊了每个人的脸。王奶奶给林小鹿夹了个煎饼果子，薄脆咬下去咔嚓作响。
"知道为什么选骑行吗？"老太太的筷子尖蘸着豆浆，在塑料布上画了辆简笔自行车，"两个轮子，一个向前，一个向后——但只要你蹬得够快，都能往前走。"
林小鹿盯着那个歪歪扭扭的自行车图案。豆浆很快洇开了线条，像她此刻糊成一团的思绪。
"你那个程序员老公，"王奶奶突然凑近，"他玩《羊了个羊》吗？"
"什么？"
"第二关永远过不去那个。"老太太掏出手机划拉几下，"婚姻就像这个游戏，你以为马上要赢了，结果底下还藏着无数层。"
林小鹿的豆浆碗里倒映着朝阳。她想起齐朗熬夜debug的样子，想起他手指上被数据线染绿的戒痕，想起那个被暂停的离婚倒计时APP。
骑行团准备返程时，王奶奶塞给她一张传单："周末骑行活动，主题是'告别过去式'。"配图是老人们集体放飞气球的照片，每个气球上都写着EX的名字。
"把他名字写在气球上，"老太太眨眨眼，"我们帮你放飞。"
林小鹿把传单折好塞进口袋，摸到了那枚铂金戒指——今早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地把它从首饰盒里拿了出来。
小区的喷泉已经开始工作。水流冲荡着池底，那里曾经沉着一枚婚戒。林小鹿蹲在池边，看着水面上的阳光被波纹打碎又重组。
手机突然震动。是齐朗发来的消息："修车铺说你的变速器修好了。"后面跟着个自行车表情符号，链条画得歪歪扭扭。
林小鹿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晨雾已经完全散去，骑行团的气球在远处变成彩色的小点。她突然想起王奶奶保温杯上那些地名，想起老太太说"每次离婚都是新的起点"。
回复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最终她只发了个定位——小区东门的自行车修理铺，距离800米。状态栏显示齐朗正在输入，但足足三分钟都没有消息发来。
当林小鹿推着自行车走进修理铺时，齐朗正蹲在地上研究一辆老式凤凰牌自行车。车把上系着褪色的红绸带，坐垫磨得发亮。
"王奶奶的备用车。"修车师傅头也不抬地说，"说下午要来取。"
齐朗站起身，手上沾着黑色的机油。他的数据线指环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某种赛博朋克的婚戒。
"链条..."他指了指林小鹿的车，"我调松了些。"
林小鹿转动踏板，链条发出顺畅的咔嗒声。她突然发现后轮辐条上系着个小纸条，上面是齐朗的字迹："刹车线也换了新的"。
"为什么？"她轻声问。
齐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下坡时...怕你停不下来。"
修车铺的收音机突然开始播放老歌："...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齐朗跟着哼了半句，又尴尬地停下。
林小鹿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铂金戒指。戒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内圈的刻字清晰可见：QL♡LXL ∞。
"王奶奶说..."她把戒指放在齐朗沾满油污的手心里，"自行车比男人可靠。"
齐朗盯着掌心的戒指看了很久。机油的黑色和铂金的银色混在一起，像极了他们这段满是bug的婚姻代码。
"但自行车..."他慢慢开口，"需要两个人才能保持平衡。"
远处传来熟悉的铃声。骑行团的老人们正从街角转过来，王奶奶的车头插着新换的"离婚快乐"气球。阳光下，那些彩色气球像一串漂浮的句号，又像是一串等待被填充的省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