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股比外面风雪更加阴冷、更加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混杂着浓重的水腥味、铁锈味,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腐烂苔藓和经年血垢混合的浊臭,瞬间灌满了沈知微的口鼻,让她本就翻腾的胃部一阵剧烈痉挛,干呕出声。
亲卫没有丝毫犹豫,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将裹在厚重披风里的沈知微狠狠向前一推!
“噗通!”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淹没了她!那寒意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带着一种穿透皮肉、直刺骨髓的阴毒!单薄湿透的粗布衣袍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紧紧贴在身上,贪婪地吸收着寒水中的冷意。左肩的伤口被冰冷的污水猛地一激,如同被无数根冰针刺入,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她本能地挣扎,双手胡乱扑腾,却只搅起污浊的水花和滑腻的水草,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淤泥。
水牢!
她终于看清了身处何地。这是一间完全浸泡在水中的石室,只有头顶极高处,有一线微弱的光从紧闭的铁门缝隙透入,勉强勾勒出四壁爬满滑腻苔藓的轮廓。水面距离那扇铁门足有数丈高,光滑的石壁上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缝隙或凸起。水面漂浮着一些腐烂的草屑和说不清是什么的污物。水位不高,只及成年人的腰腹,但对于她这个七岁的孩子,却足以淹没到胸口。
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脚踝、小腿迅速向上蔓延,啃噬着每一寸肌肤,钻进骨头缝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疯狂地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腥臭水汽,拉扯着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肩头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麻木后更尖锐的刺痛和诡异的灼热感,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还在缓慢地渗出,混入冰冷的浊水中。
“没有我的命令,一粒米,一滴水,都不准给。”
那个男人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这死寂阴森的水牢里反复回荡。没有食物,没有饮水,只有这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齐胸深的污浊寒水。绝望如同这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她抬头望着那扇遥不可及的铁门,那线微弱的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投下的嘲讽。
时间失去了意义。
寒冷、饥饿、失血、伤口持续的刺痛和灼热……无数种痛苦轮番折磨着她残存的意志。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冰冷的寒风中忽明忽灭。她只能紧紧抱着双臂,徒劳地试图保留一点可怜的温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空旷死寂的水牢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眨眼都变得异常艰难,眼皮仿佛被冻住,沉重得随时会永远合上。
祖父空洞的双眼、母亲凄厉的尖叫、父亲被刀光淹没的背影……这些画面在模糊的意识中疯狂闪现,与眼前冰冷的黑暗和绝望交织,几乎要将她逼疯。
**活下去…**
祖父临终的嘱托如同最后的火种,在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必须活下去…知道真相…报仇…**
这个执念支撑着她,让她在冰冷刺骨的污水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踮起脚尖,努力将口鼻抬高,远离那散发着恶臭的水面。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踮脚和寒冷而僵硬麻木,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肩头的伤,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汗水(或许还有泪水)混着污浊的泥水,从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滑落。
就在她感觉身体的最后一丝热量都要被这寒水彻底吸干,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时——
“嘎吱……”
头顶那扇厚重的铁门,竟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
沈知微猛地一激灵,冻僵的思维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是幻觉吗?是寒冷带来的濒死幻听?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扇门。
门没有开。
但那道狭窄的门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塞了进来!一个很小的、深色的影子,顺着光滑的石壁,“噗”地一声轻响,落入了离她不远的污水中,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水花!
是什么?!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极致的虚弱和寒冷!沈知微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冰冷刺骨的污水中踉跄着扑向水花溅起的地方!水底滑腻的淤泥让她几次险些摔倒,冰冷的污水呛入口鼻,引起剧烈的咳嗽。她顾不上了!摸索着,终于在滑腻的淤泥和水草间,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
她死死攥住,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从污水中捞起。
借着门缝透下的那线极其微弱的光,她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粗糙的陶瓶。瓶口用一层薄薄的蜡勉强封着,瓶身冰冷,带着淤泥和污水的痕迹。
**药?**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她混沌的脑海!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是药!一定是药!有人偷偷给她送药!是谁?是那个冰冷的男人突然发善心?不可能!那会是谁?是那个沉默的亲卫?还是……这死寂水牢里,还有别人?
巨大的疑问和突如其来的希望让她浑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颤抖着,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拼命去抠那封住瓶口的薄蜡。蜡很脆,几下就被抠掉了。一股极其苦涩、带着淡淡清香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水牢里的污浊气息。
她毫不犹豫地将瓶口凑到嘴边,一股脑将里面粘稠的、冰冷的黑色药汁灌了下去!药汁苦涩得令人作呕,滑过喉咙时如同刀割,但她强忍着,一滴不剩地全部吞咽下去!
药汁入腹,起初并无异样,冰冷的液体反而让她打了个寒颤。但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竟然真的从她冰冷的胃部缓缓升腾而起!这暖流虽然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的第一缕晨曦,顽强地抵抗着无孔不入的寒冷,开始艰难地向她冻僵的四肢百骸蔓延!麻木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知觉,沉重的眼皮也似乎轻了一点点。
**真的有用!**
这突如其来的生机让她几乎要喜极而泣。她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空陶瓶,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贪婪地感受着那微弱却珍贵的暖意。是谁?到底是谁在帮她?这水牢……难道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个极其沙哑、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在这空旷死寂的水牢里,如同鬼魅的低语:
**“丫头…那药…省着点用…下次…可不知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