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影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的。
她记得自己明明在图书馆的靠窗位置趴着补觉,鼻尖还萦绕着旧书页特有的油墨香,可眼下睁开眼,入目却是漫天翻卷的灰雾,脚下踩着的不是冰凉的瓷砖,而是一种湿滑黏腻、像是裹了层薄泥的黑色地面。风里裹着细碎的呜咽声,像有无数人在雾霭深处低泣,又像是某种巨兽在打盹时的鼻息。
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地方。
温舒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大脑飞速运转。绑架?恶作剧?还是……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出现幻觉——不远处的灰雾里,隐约有几盏青绿色的灯笼悬在半空,灯笼下似乎是一截截没有躯体的手臂,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轻轻摇晃着。
换做旁人,此刻怕是早已尖叫出声,可温舒影只是皱了皱眉,从帆布包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她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胆子大得离谱,小时候在老宅撞见老鼠,别的小孩哭着跑开,她能蹲在原地看老鼠啃完半块饼干;后来和朋友去鬼屋,扮鬼的工作人员跳出来时,朋友吓得摔在地上,她却伸手帮对方理了理歪掉的假发。
“有人吗?”她对着灰雾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雾气里荡开,惊起几只翅膀透明得像玻璃纸的飞虫,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她的脸颊,留下一串冰凉的触感。
回答她的,是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的心跳上。灰雾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开,一个身影缓缓从雾中走了出来。
温舒影眯起眼,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男人很高,穿着一件样式古老的黑色长袍,衣摆上绣着细密的银色纹路,在灰雾里泛着淡淡的光。他的头发很长,墨色的发丝垂到腰际,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深的眸子,瞳色是近乎纯黑的墨色,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勾人的模样,却因为眼底翻涌的、不属于活物的诡异气息,显得格外慑人。
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温舒影能看到他身边的灰雾在微微扭曲、消散,仿佛连雾气都惧怕他。
这就是这片诡异之地的主人?温舒影心里想着,不仅没怕,反而多了几分好奇。她甚至注意到男人长袍的袖口处,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勾破的。
刹阴离站在原地,周身的诡异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是这“离渊”的主宰,是诞生于混沌与黑暗中的存在,千万年来,凡是误入离渊的生灵,要么被他周身的气息吓得魂飞魄散,要么被他随手碾成飞灰,从没有人像眼前这个女孩一样——
她不仅没跑,反而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甚至……还在打量他的衣服?
刹阴离的心脏,那颗沉寂了千万年、早已不知道跳动为何物的心脏,在这一刻,突兀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像是有一束光,劈开了他常年笼罩的黑暗,精准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活了太久,见过太多生灵,却从未有一个人,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想靠近,想触碰,想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这离渊里的任何一丝寒意沾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