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风,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山上的清灵截然不同。小明的脸颊贴在那兰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脊上,能感受到她行走时肌肉的轻微绷紧,能听到她比平时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沾满灰尘的棉絮,堵得他心口发慌。他想说“师姐,放下我吧”,想说“我不值得”,想说“你回去吧”……可万千言语,在感受到那兰背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坚定温度时,全都哽在了喉头,化作了眼角无声滑落的湿热。
那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静,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过头,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别说话,省点力气。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
她没有问“你后悔吗”,也没有说“我们会好的”,只是陈述着一个最简单、最迫切的事实。这份平静,奇异地安抚了小明心中翻江倒海般的绝望与自责。
下得山来,是一个依附着修仙宗门存在的小镇。镇上来往的多是些低阶修士、散修,或是与修仙界有些牵连的凡人。那兰一身内门弟子的月白道袍虽然沾了尘土,但料子和纹饰依旧显眼,背着个气息奄奄、形如枯槁的少年走在街上,引来不少侧目。
有认出那兰身份的,更是窃窃私语。
“看,那不是青云宗的那兰仙子吗?怎么……”
“她背上那个……是那个废了的……”
“听说她为了这小子,连婚约都撕了,叛出宗门了!”
“啧啧,真是鬼迷心窍了……”
那些目光和议论,像针一样扎在背上。那兰却恍若未闻,只是将小明往上托了托,脚步更快了些。她需要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小明需要休息,需要药物,更需要避开这些令人厌烦的窥探。
她寻了一处看起来还算干净僻静的客栈,要了一间最便宜的下房。店小二看到小明的模样,有些犹豫,但那兰直接拿出一块品质不低的灵石——那是她离开宗门时,身上仅剩的几块之一——放在柜上,小二立刻换上了笑脸,殷勤引路。
房间狭小,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旧桌,两把椅子。但窗户朝南,能透进阳光。那兰小心翼翼地将小明放在床上,替他盖好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
“你躺着,我去买些药和吃的。”那兰说完,转身便要走。
“师姐……”小明终于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声音,手无力地抬起,想要抓住她的衣角。
那兰停步,回头看他,眼神温和却不容拒绝:“听话,我很快回来。”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小明一个人。他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望着头顶布满蛛网的房梁,听着窗外陌生的、属于凡俗世界的嘈杂人声,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恐慌感攫住了他。他真的离开了那个梦想飞升的修仙界,成了一个连自理都困难的废人,还拖累了他最在乎的师姐。
他闭上眼,测灵殿的嘲笑,秘境中的剧痛,柴房里的鄙夷,还有那兰撕毁婚书时决绝的背影……一幕幕在脑中交错闪现。胸口又开始闷痛,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