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房间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靠墙摆着三张简单的木板床,床与床之间用半旧的布帘子隔开,算是保留了一点点私密。
此刻光线有些暗,但也能看清大概。
左手边的床铺,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床头的小几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支玉箫和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琵琶。
东西不多,但摆放得井井有条,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又带着乐器的雅致。只是那乐器上,似乎有些细微的划痕,像是主人经常使用,又极为爱惜。
柳如烟心道:这位室友,多半是个乐姬,而且是个爱整洁、有条理,可能还有点强迫症的姑娘。
右手边的床铺,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被子随意地堆在床尾,床边的矮凳上、地上,散落着一些练功服、舞鞋,还有几件颜色素净但料子和款式都还不错的常服。
衣物虽有些凌乱,但细看之下,那些舞鞋的鞋尖都磨损得厉害,练功服的膝盖和手肘处也有明显的汗渍和补丁。
而那几件常服,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心挑选或自己攒钱添置的。
柳如烟挑了挑眉:这位,八成是个舞姬,而且是个勤奋刻苦,对自己有点要求的姑娘。只是这生活习惯……有点不拘小节啊。希望别是个脚臭的。
正中间的床铺是空的,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柳如烟走到中间的床铺,将自己那小小的、只有一个换洗衣物的包袱放在床头。
“吱呀——”门又被推开。
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几件崭新的细棉布衣裳,一盒胭脂,一盒香粉,还有一些零碎的五等舞姬物事,以及一个小小的钱袋。
那小丫鬟见到柳如烟,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如烟姑娘,这是孙舞娘吩咐送来的五等舞姬份例,请您点收。孙舞娘还交代了,您若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吩咐奴婢去办。”
柳如烟有些意外,这丫鬟的态度,比之前厨房的张大娘,甚至比那些伴舞的小丫头,都要恭敬得多。
看来自己展现的天赋让孙舞娘十分看重,这丫鬟定是被孙舞娘嘱咐过。
“有劳了。”柳如烟接过托盘,“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受宠若惊般,头垂得更低:“奴婢……奴婢叫小翠。”
“好,小翠,东西我收下了,你先去忙吧。”
“是,如烟姑娘若有吩咐,尽管摇铃,奴婢就在外间候着。”小翠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柳如烟掂了掂那钱袋,入手不重,但对她而言,已是巨款。
三两银子,够她吃多少个窝窝头了!
她将衣物和脂粉一一摆好,床铺虽然简陋,但她还是仔细擦拭了一遍。
新的开始,新的身份,新的战场。
柳如烟坐在床沿,目光落在绿松石手链上。
清倌人,绿松石手链么?
她唇角微扬。
都知道红倌人能活的更容易,爬的更快,但是柳如烟怕了,上一世的经历让她不想和男人有任何的接触。
自己残存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卖身!
柳如烟刚把最后一件衣物叠好塞进床头的小柜,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一个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形高挑,眉眼清淡,手里抱着一把琴,正是柳如烟先前在床铺上见到的那把。
她看见柳如烟,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既无惊讶也无热情,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左手边的床铺,将琴小心翼翼地放在琴架上。
柳如烟心想:这位大概就是乐姬室友了,看起来是个高冷范儿。惜字如金型选手。
“你好,我叫柳如烟,今日刚搬来。”
柳如烟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女子正在解琴囊的系带,闻言动作未停,声音也如其人一般清清冷冷:“楚云。”
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没有。
柳如烟摸了摸鼻子,得,热脸贴了个冷美人。
楚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坐在床沿,拿起一本乐谱翻看起来,仿佛房间里没有柳如烟这个人。
不多时,房门又被“砰”的一声推开,一个穿着桃粉色练功服的女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正是柳如烟推测的另一位舞姬室友。
这女孩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娇憨之气,只是此刻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快。
她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好累好累,我再也不要努力了!”
她一边抱怨,一边将换下的汗湿舞鞋随手丢在地上,这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
“咦?你是谁?”女孩上下打量着柳如烟,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我叫柳如烟,新来的。”
“新来的?”女孩眼睛一亮,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撇了撇嘴,“哦,你就是那个一步登天,直接升了五等的柳如烟?”
看来消息传得还挺快。
“不敢当‘一步登天’,只是侥幸通过了考核。”柳如烟语气平和。
“侥幸?”女孩哼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床边,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茶。
“我叫林香,也是五等舞姬。在这璇玑楼待了四年,才从六等熬到五等。你倒好,一来就是五等,啧啧,真是好本事。”
这话听着像夸奖,但那语气里的酸意,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
楚云依旧看着乐谱,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柳如烟笑了笑:“林香姐姐说笑了,我初来乍到,往后还要请姐姐多多指教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香大约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指教谈不上,不过既然同住一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璇玑楼里的水,深着呢!”
“那便多谢林香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