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办公室的门板，被陆明的手指敲得微微发颤。
他特意换了件唯一没馊味的T恤，手心汗混着昨天没搓掉的血浆印子，黏糊糊的。
“进。”老张隔着门板叫道。
推门，一股浓烟混着烧焦咖啡渣的味儿直冲脑门，呛得陆明直咳嗽。
“坐。”老张下巴一努，指向对面那把嘎吱响的破椅子。
陆明刚坐下，一份剧本就“啪”地拍在他面前，灰尘四溅。
封面印着《江湖奇侠传之黑煞掌》，透着股廉价味儿。
“翻三十二场，‘癞皮狗’孙三！”老张嘬了口烟，烟雾里眼神像钩子。
“泼皮无赖，被主角踹了得撒泼打滚要死要活。戏份不多，要求就一个字——贱。 贱得让观众想冲进屏幕抽他丫的。昨天你那疯劲儿，”他弹了弹烟灰，“收着点，用这上面！别太疯，也别瘟鸡！”
陆明扫了几眼剧本，孙三，纯纯工具人，几句贫嘴，挨一脚，然后就是地上打滚哭爹喊娘的固定流程。
他脑子里瞬间蹦出星爷电影里那些贱入骨髓的经典丑角，平静点头：“成，张导，我试试？”
“就你了。”老张一拍桌子，烟灰缸跳了三跳，“片酬，特约价，一天三百。合同下午签。”钱不多，但这是跳板。
“不过……”老张话锋一转，眯起眼，烟雾后眼神锐利，“白子瑜是男一，昨天你让他下不来台，他憋着火呢。你演你的，别惹事，更别抢戏。 懂？”
“懂。”陆明眼皮都没抬。
《江湖奇侠》片场，乱得像土匪窝。
破布景搭的街角，几个龙套眼神呆滞。
白子瑜一身闪瞎眼的“少侠装”，助理围着扇风补妆，看见陆明进来，鼻腔里挤出个轻蔑的“哼”，扭头当空气。
陆明没搭理，套上那件油得反光、打满补丁的短褂，脸上被化妆师抹得跟猴屁股似的，头发乱成鸡窝——活脱脱一个欠揍的街溜子。
“Action。”
镜头怼着街角。
白子瑜正“行侠仗义”揍恶霸（另一个龙套）。
陆明演的孙三，没骨头似的倚着破门框，叼着草茎，斜眼瞅着，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哟！少侠好身手。”
陆明开口，声音拔高，油滑得像抹了猪油，尾音拖得老长，“啧啧啧，这拳头，打人跟捶年糕似的。可惜啊可惜……”
他晃悠上前，绕着地上“恶霸”走，脚尖猥琐地踢了踢，扭头对白子瑜堆起谄媚恶心的假笑：“少侠，您把他揍成这熊样，医药费…嘿嘿，是不是您老垫上？我们穷街坊，可指着他收保护费活命呢。”
那神态，那语气，把欺软怕硬、贪得无厌的流氓相刻进骨头缝里。
旁边龙套都嫌恶地皱眉。监视器后的老张，嘴角抽了抽，差点乐出来。
白子瑜一脸嫌恶：“滚开。助纣为虐。”
“哎哟喂！少侠您这话扎心窝子了。”孙三夸张捂心口，身子却像鼻涕虫往前黏，“我们小老百姓，哪敢助纣？混口饭罢了。您行行好，漏点汤药钱？”
他贪婪的眼珠子在白子瑜的锦袍上刮，“您这袍子…啧啧，指头缝漏点，够我们啃半年窝头了。”
“找死。”白子瑜“怒”了，剧本该飞起一脚踹翻孙三。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陆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猛地一缩，脸上谄媚秒变惊骇欲绝，嘴里炸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嗷——。”，连滚带爬往后蹿。
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旁边破箩筐。
白子瑜一脚踹空，力道使老，自己差点摔个狗吃屎，姿势狼狈至极。
“卡。。。”老张的咆哮炸雷般响起，“白子瑜。你他妈踹空气呢？剧本让你踹孙三！不是让你练劈叉。”
白子瑜脸涨成猪肝色，稳住身形，恶狠狠剜了陆明一眼——这龙套绝对是故意的。
“再来。”白子瑜咬牙。
“Action。”
这次白子瑜带着火，又快又狠，一脚结结实实闷在陆明腰侧。
“嘭。”
陆明应声而倒。但倒下的姿势…绝了。像被抽飞的破麻袋，身体扭成个诡异的角度翻滚出去。
杀猪般的惨嚎瞬间撕裂片场：“杀人啦…少侠杀人啦…我的腰子！腰子碎啦…哎哟亲娘诶。。。”
他在地上疯狂打滚、抽搐，手一会儿捂腰一会儿捶地，鼻涕眼泪糊一脸，嚎得撕心裂肺，偏偏透着一股碰瓷儿的滑稽劲儿。
他手脚并用往白子瑜脚边爬，试图抱大腿：“赔钱。不赔钱我今儿就死这儿。做鬼也趴你家窗户根儿嚎啊…！！！”
贱！真！绝！ 旁边憋笑的龙套脸都抽筋了！摄像大哥肩膀直抖。
监视器后，老张没喊卡，眼珠子粘在屏幕上那撒泼的身影上，夹着的烟烧出长长一截灰。
“卡。过。”副导演喊停。
白子瑜脸黑如锅底，像吞了苍蝇，甩开陆明扒拉的手，低骂：“神经病！”扭头就走。
陆明拍拍灰站起来，脸上鼻涕眼泪瞬间收干，仿佛刚才那泼皮是别人。
他走到场边灌水，眼角瞥见武术指导老赵抱着胳膊靠柱子看他，眼神复杂——好奇、探究，还有丝藏不住的…看不起？ 觉得他只会歪门邪道。
陆明没吱声，拧好瓶盖，走到旁边空地。
腰被踹得有点疼，得活动下。
他深吸口气，放松身体，脑子里，手机里“李小龙”文件夹自动弹出——《精武门》。
李小龙那电光火石的眼神，凌厉到极致的拳脚画面，瞬间填满脑海。
身体本能动了。
没起势，没热身，左脚无声前滑，重心下沉如生根，右拳自肋下旋拧轰出。
快！ 快得只剩残影。
“嗤。”拳锋撕裂空气。
力量将爆未爆之际，手腕诡异一抖、一收，沛然巨力瞬间锁死。
收拳刹那，左腿如钢鞭横扫。
脚尖绷直如刀，精准掠过腰际，带起的风压卷起浮尘。
扫至尽头，小腿肌肉绷紧，脚掌如战斧下劈般猛跺地面。
砰。
一声闷响。
行云流水！爆炸性力量！残酷的美学！
没花哨，全是千锤百炼的杀人技。
角落里聊天的龙套，嘴张着，声没了。
端水杯的武行，水洒了都不知道。
抱着胳膊、一脸不屑的老赵，表情瞬间石化！腰板挺直，胳膊放下，身体前倾，那双阅武无数的眼死死钉在陆明收势后标枪般的身影上，瞳孔地震。
这他妈是什么？。
不是南拳北腿，不是花架子武打设计！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格斗术。
简洁！迅猛！凌厉！力量控制妙到毫巅。
那扫腿无声精准如鬼魅，下跺狠辣决绝。
真功夫！杀人的真功夫！还自成体系！
老赵心脏狂跳，后背发凉，又被巨大的兴奋淹没。
他一步抢前，声音激动变调：“陆…陆明。你…刚才打的什么玩意儿？。”
陆明缓缓吐气，气息稳得像没事人，指了指腰侧：“瞎比划，活动下筋骨。那脚，还疼。”
瞎比划？！老赵差点背过气去！骗鬼呢！
他刚要追问，陆明却自顾自走到道具破桌旁，从帆布包里掏出那碎屏手机。刚划开屏幕——
“陆明。”场务跑过来，“张导急事。办公室。立刻。”
陆明手指一顿，按灭屏幕塞回兜：“就来。”
他快步离开。
老赵僵在原地，脑子里全是那惊鸿一瞥的拳脚烙印。
他笨拙地模仿那出拳拧腕，差点扭伤，更确信：这小子身上有真东西。天大的东西。
老赵眼神灼热，盯着陆明消失的拐角，拳头攥紧：必须撬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