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回到出租屋,霉味汗臭糊了他一脸。
十平米棺材房,墙纸是发黄的旧报纸,水渍像鬼画符。
铁架床嘎吱响,化肥袋当床单。
头顶灯泡嘶嘶喘,把他影子扯成墙上扭曲的囚徒。
十年龙套,早把他碾成泥潭里一块沉默的石头。
隔壁摔盆砸碗,醉鬼骂娘清晰得像在耳边直播。
陆明走到墙角,拧开锈水龙头,黄汤带着铁腥味。
手机。
他像瘾君子掏药,从内袋拽出那碎屏祖宗。
电量63%,信号依旧死寂。
他抖着手点开《喜剧之王》。
尹天仇对着大海吼“努力!奋斗!”。
那点卑微的星火,像烧红的针扎进陆明心窝。
夜,在他不甘的意志中艰难度过…
“Action!”
《江湖奇侠》片场,气氛比坟场还丧。终极对决,断崖布景,山风呼号。
老张坐监视器后,脸绷得像棺材板,烟一根接一根。
旁边坐着临时请的孙武指,鼻孔朝天。
老赵抱着胳膊,眼神复杂地瞟向角落阴影里的陆明。
白子瑜一身闪瞎眼的“少侠装”,剑花挽得像跳大神,台词念得能催眠:“邪魔外道,休得猖狂!”眼神飘得找不着北。
“卡!”老张炸了,“白子瑜!你眼神死鱼啊?!那是杀父仇人!不是你相亲对象!剑软得像面条!孙指导!你这动作是广场舞吗?!”
孙武指脸涨成猪肝:“张导!这要美感!白少侠得飘逸…”
“飘逸你个头!”老张唾沫横飞,“老子要杀气!要见血!重来!”
连拍三条,白子瑜不是像木头杵在那,就是被壮汉厉刚撞得滚地葫芦。
片场冰窖。
白子瑜脸黑成锅底。
“废物!”老张把剧本砸桌上,指着孙武指,“滚蛋!”
目光刀子一样剜向角落:“陆明!还看戏?!过来!这场按你的路子走!你给他们说戏!”
唰!全场目光聚焦!白子瑜猛地扭头,眼神淬了毒!让个龙套指导他?奇耻大辱!
陆明从阴影走出,旧外套格格不入,脸上死水一潭,眼底是熬干的疲惫。
他无视白子瑜杀人的目光,走到场地中央。
先对演厉刚的壮汉点头:“厉刚,血手人屠。力气大,招笨,转身慢。打法就一个字——砸! 当他是块肉,往死里砸!”
壮汉心头一凛,握紧鬼头刀,眼神凶了。
转向白子瑜。白子瑜梗脖子,刺猬炸毛。
“林风,”陆明声音没起伏,“奇遇刚得,手生。跟他硬拼?找死!你优势是快、滑溜,还有——”目光刀子般捅过去,“灭门血仇!”
白子瑜一缩,随即更怒。
“打法?”陆明语速快如子弹,“搏命! 不是摆拍!像毒蛇钻他空子!戳关节!踹下盘!捅肋巴骨!剑花?屁!你的剑是捅他喉咙的凶器!
挡刀?借力滑开!闪避?连滚带爬!眼神?淬毒的钩子!里面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白子瑜脸煞白,嘴唇哆嗦。在陆明死水般的目光和血腥指令前,屈辱地、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Action!”
“吼——!”厉刚真像头疯牛,大刀撕裂空气劈头砍下!杀气腾腾!
白子瑜瞳孔地震!恐惧本能占了上风!哪还记得潇洒?怪叫一声,连滚带爬从刀下蹿出去!华丽戏服滚满灰,狼狈得像条狗!
“好!”老张拍大腿!要的就是这!
白子瑜灰头土脸爬起,大刀又扫来!脑子里只剩陆明的话:快!钻空子!
他矮身贴地窜出!剑毒蛇吐信,狠刺厉刚膝窝!“噗!”护具闷响。
厉刚一滞!白子瑜弹簧般弹起!弃剑! 一记凶肘撞上厉刚无防的软肋!“嘭!”
厉刚闷哼摇晃!白子瑜跗骨之蛆!拳!脚!膝!肘!狂风暴雨砸下盘腰腹!街头斗殴式搏命! 哪还有少侠?纯亡命徒!
“漂亮!”老赵低吼!这才叫厮杀!
厉刚被这刁钻流氓打法压得怒吼连连,空有蛮力使不上!场面火爆惊险!
抓住厉刚挥刀僵直!白子瑜眼中血仇爆燃(真·恨!)!野兽般嘶吼扑上!弃剑! 双臂铁箍锁颈箍腰!腰腹发力拧成一股绳!震撼抱摔! 将巨汉厉刚狠狠砸过头顶!
“轰——!!”
厉刚砸地!白子瑜疯虎骑上!血眼挥拳!
“卡——!!!完美!”老张蹦起来,嗓子喊劈!
片场死寂一秒,炸了!
“牛逼!汗毛炸了!”
“白少最后那下…卧槽!”
掌声雷动!全被这场原始暴力的搏杀征服!
白子瑜骑厉刚身上喘粗气,汗透戏服,一脸灰土,头发散乱,眼神凶悍又茫然。
第一次,掌声不为他的脸,为他搏出来的力量!虚脱感混着奇异的满足淹没了他。
他抬头找陆明。
陆明还在阴影里,脸上无波无澜,像块礁石。只有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似乎被热浪烫化了一丝。
老张分开人群冲来,先拍壮汉:“够劲!”拉起白子瑜猛摇:“开窍了!这才叫戏!过瘾!”
他红光满面吼全场:“陆明!正式联合武术指导!负责所有核心打戏!片酬按一线标准!老子个人再奖五万现金!现在发!”
轰!又炸!
财务塞来厚信封。老张看都没看拍陆明手里。沉!崭新油墨味刺鼻。
陆明下意识攥住。那重量,烫手! 十年龙套,第一次摸这么大笔“能力钱”!不是几十块尸体费!
他指节捏得发白。冰冷钞票像火星,从指尖一路灼进冰封十年的心脏。
老赵挤过来,脸上轻蔑碎干净,只剩狂热:“陆指导!那打法…神了!收徒吗?我老赵…想学!”
人群围拢,敬畏讨好:
“陆指导牛逼!”
“抱摔绝了!”
“以后跟您混!”
赞誉如潮。几天前演尸体丙的龙套,此刻被敬畏包围。天堂地狱的撕裂感。
“陆明!挂号信!医院来的!”快递小哥满头汗挤进来。
医院?
陆明心脏骤停!不祥预感攫住!他抢过信。“XX市第三人民医院”。抖着手撕开——缴费单。
“患者:王秀兰(陆明之母)”
“欠费金额:¥48,732.56”
“请速缴清,否则影响治疗…”
那串数字,冰锥! 狠狠扎进刚被五万块和掌声烘热的胸膛!
眩晕!刚升腾的暖意和虚幻,被这张纸片碾得粉碎!现实的寒风将他踹回泥潭!
母亲!天价医药费!五万?杯水车薪!后续更是无底洞!
压力铁钳般扼住喉咙!刚燃的星火在飓风里飘摇。
欢呼赞誉隔了毛玻璃,模糊扭曲。陆明攥着缴费单和五万信封,指节咯咯响,脸上血色褪尽,只剩透支的惨白。
他抬头,目光穿过喧嚣,投向片场外灰蒙天空。空洞,又像燃着绝境的疯狂。
嗡!
口袋里手机,毫无征兆地震了!
紧接着,一股清晰的灼热感透过布料,烫在大腿皮肤上!
陆明浑身剧震!瞳孔缩成针尖!
那红点…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