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老人最后那句饱含算计的低语,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静室浓郁的药香里。武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百草堂朱门之外,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雷霆余烬与焦糊气息。
杨烈看着武决毫发无损地走出,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连忙迎上:“武少侠,您没事吧?”
武决微微摇头,目光扫过街角那些迅速隐去的窥探视线,声音低沉:“此地不宜久留。替我寻一处僻静住所,要快。”
杨烈心领神会,立刻道:“武少侠放心!通源商行在城西有处隐秘的货栈小院,平日只存放些不紧要的货物,少有人去,绝对清净!”
武决点头,不再多言。杨烈立刻安排,留下两人处理百草堂门前的残局(主要是收敛尸体和赔偿损失),自己亲自带着武决,穿过几条喧闹的主街,拐入城西一片相对冷清、多为仓库货栈的区域。最终停在一座不起眼的青石小院前。院墙高大,铁门紧闭,院内只有一座两层石楼和几间库房,确实僻静。
“武少侠,您先在此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让守院的老李头去商行找我。”杨烈留下钥匙和一些生活必需品,知趣地告退。
武决关上沉重的铁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小院寂静,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呜咽。他径直走上石楼二层,推开唯一一间卧室的窗户。窗外,是雷泽城鳞次栉比的黑色屋顶,更远处,是笼罩在灰蒙蒙雾气之中、隐隐有沉闷雷声滚动的巨大阴影——雷泽死地。怀中的紫雷玉佩微微发烫,传递着清晰而急迫的牵引,方向直指那片阴影的核心。
“窃天…蚀灵印记…雷狱…镇雷…”武决摊开右手,掌心那个针尖大小的黑色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但那丝顽固的阴寒刺痛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他被阴影中的毒蛇盯上的事实。枯木老人的警告和算计,他心知肚明,但那“镇雷”之地,是唯一能斩断追踪、追寻祖血真相的路径,纵然是龙潭虎穴,也必须闯一闯!
他盘膝坐于冰冷的石床上,取出枯木老人给予的包裹。厚厚一叠银光流转的“避雷符”,触手冰凉,蕴含着一丝引导、削弱雷霆的奇异力量。几个玉瓶中,是各色丹药,以“驱毒丹”、“清瘴丹”、“回气丹”为主,品质尚可。最重要的,是那枚巴掌大小、三叉戟状的暗紫色“引雷钥”,以及那张描绘着雷泽死地核心区域的古老兽皮地图。
地图上,血红色的“雷狱”标记如同滴血的伤口,触目惊心。一条极其曲折、标注着无数危险符号(毒沼、雷暴区、空间裂缝、强大凶兽巢穴)的路径,蜿蜒通向边缘那座不起眼的三叉戟状山峰——“三叉峰”。朔月之夜,子时三刻,引天雷轰击峰顶引雷石……枯木老人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
他收起地图和钥匙,目光落在怀中的雷源精魄上。拳头大小的青色光团在皮囊中微微起伏,精纯的雷霆本源气息与那一丝被紫金雷罡强行湮灭后、却依旧残留着死寂恶念的黑气印记,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想要我的命?那就看看,谁先成为谁的养分!”武决眼中寒芒一闪,毫不犹豫地将雷源精魄取出,置于双掌之间。他闭上双眼,沉入《九霄雷神图录》的玄奥意境之中。
丹田关元穴,白光炽盛,化作核心漩涡!
气海穴,幽蓝雷海翻腾!
神阙穴,土黄光芒稳如磐石!
膻中穴,赤红心火熊熊燃烧,化作淬炼熔炉!
劳宫穴内,压缩的液态雷浆缓缓流淌,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渴望!
“炼!”
心念引动!三十颗雷穴同时轰鸣!一股强大的吸摄之力从双掌劳宫穴爆发,如同无形的磨盘,狠狠碾压向掌中的青色雷源精魄!
嗡——!
精魄剧烈震颤!内部无数跳跃的银白电弧如同受惊的鱼群,疯狂乱窜!一股精纯浩瀚、却又带着雷蛟狂暴本性的雷霆本源之力,如同决堤的江河,被强行从精魄中抽取出来,顺着武决的双臂经脉,疯狂涌入体内!
轰!
这股力量远比武决自身修炼的雷霆之力更加原始、暴烈!如同未经驯服的野马,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剧痛瞬间传来!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
“镇!”武决心神守一,《九霄雷神图录》图谱中玄奥的雷纹运行轨迹在意识中清晰浮现!丹田核心漩涡疯狂旋转,气海雷海汹涌激荡,神阙大地之力承载冲击,膻中心火熔炉爆发出焚灭万物的高温,强行淬炼、同化这股狂暴的蛟龙雷力!
嗤嗤嗤——!
杂质被心火焚烧,化作青烟排出体外!暴戾的意志被雷霆本源意志强行磨灭、吞噬!精纯的雷霆本源之力被分解、吸收,融入武决自身的雷穴之中!
第三十一穴——灵台穴!位于陶道穴上方,脊柱中枢!在精纯蛟龙雷力的冲击下,如同被神雷凿开的天关,轰然贯通、点亮!璀璨的白金色光芒照亮识海!
第三十二穴——神堂穴!亮起!
第三十三穴——魂门穴!亮起!
武决的气息如同坐火箭般再次攀升!武师初阶的壁垒被彻底打破,直逼中阶!体内流淌的雷霆之力更加磅礴、凝练,隐隐带上了一丝雷蛟的凶悍与力量感!劳宫穴内的液态雷浆体积暴涨,颜色变得更加深邃,那丝罡气的雏形也壮大凝实了许多!
然而,就在精魄的力量被炼化近半时,异变陡生!
那缕被强行压制、蛰伏在精魄核心深处、几乎微不可察的不祥黑气——蚀灵印记的同源气息,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猛地爆发出来!它不再试图侵蚀武决,而是化作无数道极其细微、却充满无尽贪婪与恶念的黑色丝线,疯狂地反向侵蚀、污染着剩余的精魄本源!
滋滋滋——!
原本青翠欲滴、蕴含勃勃生机的雷源精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枯萎!精纯的雷霆之力被染上死寂的黑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这股被污染的力量一旦被吸收,后果不堪设想!
“找死!”武决眼中紫金电芒爆射!《九霄雷神图录》心法运转到极致!膻中穴心火前所未有的炽烈燃烧!劳宫穴内压缩的紫金雷浆如同愤怒的雷龙,咆哮着冲出穴位,沿着双臂经脉,狠狠扑向那团被黑气污染的精魄!
轰——!!!
如同滚油泼雪!精纯霸道的紫金雷浆与充满死寂恶念的黑气在精魄内部轰然碰撞、湮灭!刺耳的侵蚀声和无声的尖啸在武决掌心爆发!
噗!
武决身躯剧震,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强行在精魄内部展开力量对决,对他自身也是巨大的负担!但他眼神无比坚定,没有丝毫退缩!紫金雷浆源源不断,带着焚灭万邪的净化意志,与那缕顽强的黑气疯狂绞杀!
最终!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如同毒蛇最后的哀鸣。
那缕顽强的黑气在紫金雷罡的持续焚烧下,终于彻底溃散、湮灭!化作一缕微弱的青烟消散。
而掌中的雷源精魄,体积缩小了近半,颜色也黯淡了许多,但其中的黑气已被彻底净化,只剩下精纯的青色雷光,虽然量少,却更加精粹,再无隐患。
武决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焦糊味的浊气,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更加锐利明亮。炼化完成!实力精进!更重要的是,他亲身验证了紫金雷罡对“窃天”黑气的克制之力!
他毫不犹豫,将剩余的精纯精魄之力尽数吸收。体内三十三颗雷穴光芒流转,气息稳固在武师中阶!力量充盈全身!
时间流逝。武决在小院中足不出户,借助灵石和丹药,全力稳固境界,揣摩《九霄雷神图录》中的雷影遁空步、雷纹缚、雷殛破罡等法门的更深层奥义,尤其是对雷罡的运用。他反复观想兽皮地图,将那条通往三叉峰的死亡路径和标注的危险区域深深烙印在脑海。
终于,朔月之夜,来临。
雷泽城的上空,乌云密布,不见星月。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隐隐有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仿佛压抑着灭世的怒火。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异样的黑暗和寂静之中,连最喧嚣的酒肆都早早打烊,街道上行人绝迹,只有呼啸的风声如同鬼哭。
武决推开小院铁门。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劲装,外面罩着杨烈送来的一件不起眼的黑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腰间的皮囊里装着避雷符、丹药和引雷钥,怀中紧贴着紫雷玉佩和父亲的血书。掌心,那个微小的黑气印记,在死寂的夜色下,似乎变得更加阴冷刺骨。
他如同融入黑夜的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过死寂的街道,朝着雷泽城巨大的西门潜行而去。城墙上,值守的卫兵缩在避风的塔楼里,昏昏欲睡,无人察觉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翻越了高达数丈的城墙,没入城外更加浓重的黑暗。
一出城门,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腐殖质、硫磺和浓烈雷电离子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脚下的土地变得泥泞松软,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黑色苔藓。稀疏扭曲的怪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在风中发出呜咽。远方,雷泽死地那巨大的阴影轮廓在无月的夜幕下显得更加狰狞,云层中偶尔撕裂的惨白电光,如同巨兽睁开的冰冷眼眸。
怀中的紫雷玉佩变得滚烫,牵引力前所未有的清晰!武决不再犹豫,体内三十三颗雷穴运转,雷影遁空步全力施展!他的身影如同贴着地面疾掠的紫色电光,在泥泞的沼泽、嶙峋的怪石、扭曲的枯木间飞速穿梭,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地图上标注的危险区域接踵而至。
**毒瘴沼泽:**浓稠的、泛着诡异绿光的毒雾弥漫,能腐蚀灵力,侵蚀肉身。武决屏住呼吸,雷罡护体光罩微微亮起,紫金电弧跳跃,将靠近的毒雾瞬间净化蒸发,速度不减,硬生生在毒瘴中犁开一条通道。
**雷暴区:**毫无规律的惨白闪电如同狂暴的银蛇,疯狂地从低垂的乌云中劈落,将大地轰击得焦黑一片,留下深坑。武决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九霄雷神图录》对雷霆的亲和力让他能提前刹那感知到闪电落点,身形在密集的雷光中诡异穿梭,险之又险地避过一道道灭顶之灾。
**空间裂缝带:**空气中弥漫着不稳定的空间波动,肉眼可见一道道扭曲的、如同黑色镜面般的空间裂隙时隐时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力。武决精神高度集中,紫雷玉佩的牵引成为最可靠的指路明灯,他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在无数致命的裂隙间找到一条极其狭窄的安全路径,有惊无险地通过。
**凶兽巢穴边缘:**黑暗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咆哮和腥风。几头体型庞大、周身缠绕着暗红色电弧、形似巨蜥的凶兽(雷火蜥)被武决疾速掠过带起的风惊动,猩红的眼眸在黑暗中亮起。武决眼神冰冷,速度不减反增,劳宫穴内雷浆涌动,一道凝练的紫金雷罡指风无声射出,精准洞穿一头扑得最前的雷火蜥头颅!凶兽的惨嚎和同伴的惊惧嘶吼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一路疾驰,一路搏杀!武决如同一柄出鞘的雷刀,锋芒毕露,硬生生在死地之中劈开一条血路!《九霄雷神图录》的玄奥在实战中飞速融会贯通,雷罡运用越发纯熟。他身上的斗篷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布满细微伤痕、却在雷光淬炼下更显强悍的体魄。
终于,在临近子时之际,武决冲出了最后一片弥漫着腐蚀性酸雨的区域,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造型奇特的巨大山峰,如同三柄刺破苍穹的黑色巨剑,矗立在死地核心的边缘。山峰通体漆黑,寸草不生,布满了被雷霆反复轰击留下的焦痕和沟壑。空气中游离的雷灵之气浓郁到了极点,皮肤都传来阵阵酥麻感。这里,便是地图上标记的“三叉峰”!
怀中的紫雷玉佩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牵引力直指主峰之巅!而那枚引雷钥,也在怀中微微震动,与峰顶某种存在遥相呼应。
武决抬头,望向主峰那陡峭如刀削、隐没在低垂雷云中的峰顶。时间,已近子时三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体内雷穴轰鸣,雷影遁空步再次发动!身影化作一道不屈的紫色电光,沿着陡峭嶙峋的山壁,朝着那雷霆汇聚、死寂笼罩的峰顶,悍然攀登!
越往上,雷霆威压越重!低垂的乌云仿佛触手可及,其中翻滚的雷光如同沸腾的雷池,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狂风如同无数巨手,撕扯着他的身体。山壁上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尖锐的怪石。
就在武决即将登顶,距离峰顶那块巨大、光滑、仿佛被刻意打磨过的黑色“引雷石”不足百丈之时——
异变陡生!
一道无声无息的、凝练到极致的墨绿色电光,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带着刺骨的阴寒和致命的麻痹感,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一块巨石的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逾闪电,直指武决后心要害!
时机!角度!狠辣!刁钻!精准到了极致!正是武决攀登之势将尽未尽的刹那!旧力已去,新力未生!
致命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武决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思考!《九霄雷神图录》赋予的、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战斗本能瞬间爆发!
“雷纹缚!”
左手五指猛地向后一抓!无数道细如发丝、凝练无比的紫金雷纹瞬间从指尖迸射,并非攻击,而是在身后交织成一张细密的雷纹之网!
嗤啦!
墨绿电光狠狠撞在雷纹之网上!刺耳的侵蚀声响起!雷纹之网剧烈波动,瞬间被洞穿!但那墨绿电光的速度和威力也被削弱了大半!
借着这瞬间的迟滞,武决体内雷穴疯狂逆转!涌泉穴沟通大地之力猛地一蹬!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硬生生在半空中向侧面横移出三尺!
噗嗤!
削弱后的墨绿电光擦着他的肋侧掠过!坚韧的劲装瞬间被撕裂,皮肤被灼烧出一道焦黑的痕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强烈的麻痹感!一股阴寒歹毒的能量试图侵入体内,却被体表流转的紫金雷纹瞬间剿灭!
武决的身影重重落在引雷石边缘的岩石上,脚下坚硬的岩石被踩出蛛网般的裂痕。他猛地转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撕裂黑暗的雷霆,死死锁定攻击袭来的方向——那块巨大的黑色岩石!
阴影蠕动。
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岩石的阴影中缓缓“流淌”出来。她穿着一身紧贴身体的漆黑皮甲,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曲线。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漆黑、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面具。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刺,通体乌黑,只有刃尖闪烁着一点令人心悸的幽绿寒芒,上面还残留着墨绿电光的余韵。
她的气息完全内敛,如同融入了这片死寂的黑暗,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无法感知其存在。唯有那双露出的眼眸,冰冷、死寂、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峰顶翻滚的雷光。
“窃天的走狗?”武决的声音如同寒冰碰撞,右手掌心劳宫穴内,压缩的液态雷浆开始疯狂旋转、压缩,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肋侧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对方的危险。
那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冰冷的目光扫过武决肋侧的焦痕,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武决怀中——那里,引雷钥散发出的微弱空间波动,以及紫雷玉佩那无法完全掩盖的同源牵引,似乎让她确定了目标。
毫无征兆地!
她动了!
没有破风声,没有能量波动!她的身体仿佛真的化作了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瞬间消失在原地!速度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捕捉!下一刻,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郁死亡气息的锋芒,已然出现在武决的咽喉前三寸!
刺杀!无声!无息!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