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内心是不愿意林有田去的。
虽说六文钱不算多，两年下来也能攒个三四两银子了。
但日日做着苦工吃不饱，还动辄挨打挨骂，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哇！
“除非家中男丁未满十六，或家中只剩一个男丁。否则每户必须出一人。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替赋。”
“替赋？”
“啥是替赋？”
“官府允许家中富裕有余钱的人家可以出钱代替徭役名额，就叫替赋。”
“那得出多少钱啊？”林婆子紧张问道。
“三十两白银。”
“天爷，三十两白银，那可是一大家子不吃不喝也要攒上好几年的银钱！”
林婆子皱着一张老脸。
让她花三十两只为替一个徭役名额？那还不如直接要她的命好了！
“老婆子，咱家总共还有多少银钱。”
林老汉又摸出了他那杆旱烟杆子，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刨去往年修缮房屋和今年老二媳妇请郎中那回，统共也就剩个三……十六七两，还差半数呢。”
林婆子眼珠转了转，将数额少说了一半。
林老汉看了一眼自家婆娘，夫妻多年他还能不知道屋里情况？
家中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存项。
但他并未多说什么，沉思一番，这才说道:
“明年大柱也要开始相看媳妇了，若是将银钱全部给了出去，再外借十多两，那大柱这几年就耽搁下了，不成。”
他思虑再三，缓缓吐出一口气:“今年徭役轮到老大了吧，实在不行，就老大去吧。”
“不行啊，老头子！老大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这趟若是亏了身子，咱老两口以后靠谁去？
总不能撇下老大找老二老三养老吧？那样的话左邻右舍该戳老大的脊梁骨了！”林婆子反对道。
时下赡养老人一般都是长子的责任，若是日后分家，长子也拥有大部分田产的继承权。
当长子的不给爹娘赡养终老，的确有可能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林老汉迟疑半晌，才无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咋办？”
“爷，让我替我爹去服徭役吧，我今年十五了，已经够服徭役的资格了！”
林大柱不顾王氏阻拦，脑子一热站了出来想要替父分忧。
“胡闹！”
林老汉用烟杆重重地敲击着桌面:
“你也不看看你那小身板，能挨得住几下鞭子抽打？何况你是我们老林家的长孙，上头几个叔伯都在，哪里能轮得到你一个毛头小子去服徭役！”
林有粮看着屋内众人的面色，他又想起那个梦。
梦里就是这样的场景，一大家子人将他架了起来，让他不得不主动站出来说出替代大哥服徭役的话。
若是曾经的他见老两口如此为难，怕是早就站出来要替爹娘分忧了，可是现在......
他稳稳当当地坐着，一声不吭。
林老汉看看林有粮，又看看林有财。
正当林有粮以为他终于要忍不住开口时，林老汉却转向了林有财:
“老三呐，要不，这回你替老大去吧。”
林有财哭丧着脸，委屈巴巴道:
“爹啊，您看看您儿子，是能抬得动石头还是抡的动锤子啊！往年徭役的活时间短，我去受些罪也没什么。
但是今年可不同，时间长，还要去修筑堤坝。那怕是得背半人高的大石头啊！我不行的，我干不了！”
林婆子也忙附和:“就是啊老头子，老三瘦的跟麻杆似的，平日里干点农活都费劲，要是真去了恐怕得去掉半条命啊！可不成！”
林老汉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林有粮。
见他还是不发一言，心下便有些不悦。
以往他表现出如此为难的神色，老二必定会主动站出来替他们老两口分忧的。
他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老二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听不懂呢？
林有田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他不想去，但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又见他爹看着林有粮，他内心不自觉生出一分希冀。
老二力气大，若是老二能答应替他去......
虞氏在一旁看的干着急，她才不愿意自家男人去服徭役呢！
又不是只去三五个月，而是要去整整两年！
服徭役的艰辛可比在家干农活大多了，虽然她男人是体格子健壮，但是她哪里能放心。
她内心期盼着她男人能坚持住，千万不能心软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有粮并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大家讨论的事情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似的。
林老汉最后还是忍不住了，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林有粮淡淡答道:“大哥若是不愿意去，咱们还可以凑些银子，先将眼前徭役的事度过去再说。
至于大柱子相看的事，那毕竟还是明年的事，相看完还得好一阵才成亲呢，这段时间可以慢慢赚钱嘛。”
林老汉本想让老二主动提出自己愿意替换老大这句话，不想老二这次竟如此不上道。
他不悦地沉了脸，打算再拖上一拖:
“这件事容我再好好想想，天也晚了，都散了吧。”
西屋，林阿银等外面人声彻底安静下来，再也没有响动了，这才压低声音悄声道:
“爹，我怎么听着爷奶的意思，是想让你去替大伯服徭役呢。”
连闺女都听出来了，林有粮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赞许地看着林阿银:“阿银长大了，爹也就不用担心你以后容易受骗了。”
林有粮叹气:“你爷奶就是那个意思，但是你爹我以前一叶障目，全心全意为这个家。
自从你和你娘落水过后我也醒悟过来了，我最应该护住的是你们娘俩，其他人的事我不会再插手了。”
“爹能这么想是好事，可是爷奶和两位叔伯会甘心吗？”林阿银问道。
“只要我不答应，他们能奈我何。”林有粮冷哼一声。
“如果爷奶一哭二闹三上吊，拿孝道威胁，爹难道还能不听？”
“这……”林有粮哑然。
“我们应该提前做好两手准备。”
林阿银坚定道:“更赋的银钱是三十两，咱们要赶紧凑到这个钱，以备不时之需才行。”
“阿银说的对。”虞氏点头附和。
她不愿意自己的男人去服徭役。
如果轮到林有粮那是一回事，可是若是明明不该她男人去，却被硬逼着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
她男人为这个家费心费力的，在外头干了好几年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凭什么一有事就把她男人往外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