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江雪时提着食盒站在书房外,雨水顺着油纸伞骨滑落,浸湿了她的裙角。小厮雨墨死死挡在门前,不让她进去。
“侯爷在忙,夫人请回。”他声音发颤,目光却不敢与她相接。
雪时指尖微紧。
雨墨向来恭顺,今日却像被什么东西逼急了似的,连主仆尊卑都顾不得。
“让开。”她冷声道。
雨墨咬牙不动,袖口一抹胭脂痕刺目如血。
雪时心口一沉,抬手推门——
“谁在外面?”
宋瑾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沙哑里裹着一丝未褪的情欲。
她指尖僵住。
门缝里漏出一线暖光,混着女子低低的娇笑,像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喉咙。
“是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一阵窸窣响动后,里头才传来一声:“进来。”
推门而入的刹那,暖融融的炭气扑面而来,雪时眼前浮起一层雾气。
宋瑾澜端坐在书案后,衣袍凌乱,唇上沾着一点殷红口脂。见她进来,他皱眉:“这么大的雨,你来做什么?”
雪时没答话,目光落在案几下一角——
一只绣鞋从阴影里探出,金线牡丹纹,宫里才有的花样。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婆婆那句带笑的话:
“丹阳郡主连夫家九族都能杀,她一个罪臣之女,拿什么争?”
袖中的手缓缓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血腥味混着雨气涌上来,她才勉强压下掀桌的冲动。
“侯爷十几日未归,我来送些点心。”她轻声说着,将食盒放在案上。
宋瑾澜神色微松,刚要开口,案下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哼。
他猛地绷紧腰腹,喉结滚动,匆匆提笔蘸墨:“放这儿吧,你先回去。”
雪时没动,静静看着他衣摆上晕开的墨渍——
像极了大婚那夜,他替她描眉时失手染脏的喜服。
那时他说:“此生绝不负你。”
如今,他的腿正被人轻轻蹭着,连握笔的手都在发颤。
“还有事?”他嗓音低哑,额角沁出薄汗。
雪时垂眸,从食盒暗格取出一沓文契。
“几份账目,需侯爷过目。”
他草草扫了一眼,提笔便签。
笔尖悬停的刹那,案几又是一颤——
墨汁溅在文书上,恰好晕开了“和离”二字。
宋瑾澜毫无所觉,匆匆落印:“好了。”
雪时接过,指尖抚过那方鲜红的印章,忽然笑了。
“侯爷保重。”
转身时,她最后看了一眼案下——
那团揉皱的粉色肚兜,半掩在华贵的裙裾之下。
柔顺的脸顿时沉下来,眼眸如尖刀。
清辉院里,烛火摇曳。
桑绿捧着那纸和离书,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姑娘,这、这可是……”
“嘘。”雪时按住她的唇,目光落在窗外。
那里只有一棵老梅树,任由大雨冲刷,好像生来就那么孤独。
她收回目光,淡淡道:收好,等他参加秋猎时就拿去京兆尹盖印。”
桑绿扑通一声跪下,“姑娘,您和姑爷一向感情很好,就算……左不过一个妾,发卖了就是。”
她把人搀扶起来,“傻丫头,那可不是普通女子,那是丹阳郡主。”
桑绿惊的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梦呓般吐出一句,“那侯爷就任由她糟践您吗?他不是很爱您吗?”
提到宋瑾澜,雪时的心蓦然一疼--
三天前,她就听到婆婆要宋瑾澜休妻。
宋瑾澜却不同意:“现在江氏父兄家人获罪流放北疆,要此时我再把她休了,不是要她去死吗?”
“你早该在她江家获罪时就休弃,再说成亲三年她也没给你生下一儿半女,不能开枝散叶更不能为你前程助力,现在更是阻了你和郡主的婚事,还留着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