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清晨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暖烘烘的悸动。
沈棠看着顾现白站在晨光里,一个念头像小泡泡一样“噗”地冒了出来,带着点得寸进尺的试探。
“顾老师,”沈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热情,“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茶?或者咖啡?我…..我刚煮的!”其实咖啡机还在冷宫积灰,但此刻为了留人,脸皮可以暂时不要!
顾砚白闻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极快地扫过沈棠身后敞开的公寓
门内—略显凌乱的客厅、堆满书籍和画稿的角落、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颜料混合着熬夜的气息?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挑了下眉梢。
“不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清冷的玉石质地,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事实,“还有事。”
“哦.…”沈棠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那点雀跃和试探“咻”地一下瘪了下去。嘴角努力维持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果然还是不行啊。
高岭之花岂是那么好请进屋的?
一股小小的失落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抱着画材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捏着光滑的纸袋表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顾砚白似乎察觉到了沈棠瞬间低落的情绪,但他并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解释所谓的“有事”是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脑袋上,看着头顶那个因为早起而有点炸毛的发旋。
楼道里一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呜。
他忽然再次开口。
“沈棠。”
不是“沈小姐”,也不是“你”。
沈棠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晨光透过楼道尽头的窗户,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给他清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传递一个重要的信息。
“不用叫老师。”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语速平缓,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我和你哥,”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个并肩而立的少年时代,“一边大。”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视着沈棠,眼尾似乎带着一丝极淡、极难捕捉的…温和?或者只是光影的错觉?他薄唇轻启,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叫名字就可以。”
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轰一!
沈棠的大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又像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血液“嗡”地一声全涌向了脸颊和耳根!
热得发烫!
叫.......名字?
顾砚白??
之前所有“顾老师”带来的距离感和敬畏感,在这一刻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瞬间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陌生的、带着强烈冲击力的亲昵感!像一层薄冰被骤然打破,露出了底下从未触及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水域!
“顾...顾...”沈棠张了张嘴,那个熟稔于心的“顾老师”就在舌尖打转,可“砚白”两个字却像被封印住了,怎么也叫不出口!太......太逾矩了!太⋯太亲昵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顾砚白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颊和那副张口结舌、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窘迫样子,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他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那弧度浅得如同蜻蜓点水,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沈棠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
“走了。”两个字,清冽依旧,却仿佛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晨风般的温和。
隔着缓缓合拢的电梯门缝,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沈棠。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深邃,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語。他没有笑,但那眼神.....却像带着一种无声的、洞悉一切的温和,仿佛看穿了沈棠此刻兵荒马乱的心跳和那卡在喉咙口的名字。
电梯门彻底合拢,隔绝了他的身影。
沈棠像根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口,怀里抱着沉甸甸的画材袋,脸颊烫得能煎蛋,心脏还在胸腔里进行着百米冲刺,“咚咚咚”地撞得肋骨生疼!
叫名字?
砚白?
顾砚白?!
这…...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吧!比画一百张人体结构图还难!
沈棠猛地关上门,后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试图给滚烫的脸颊降温。脑子里像炸开了锅:
他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让改称呼?!是觉得叫老师太生分?还是….因为我哥的关系?
可“砚白”也太.…太亲密了吧!
他刚才那个眼神…...是不是在笑我?
绝对是!那个腹黑的家伙!切开绝对是黑的!他肯定看出我窘迫了!
等等!他特意送画材过来,又让我改称呼......这.....这算不算.....关系拉近了一点点?
无数的念头像脱缰的野马在脑子里狂奔。
沈棠抱着画材袋飘回客厅,把那厚实防水的速写本和崭新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挨着那支他送的银色自动铅笔。
目光落在旁边那本湿透后皱巴巴的旧速写本上。心念一动,翻到扉页,那里还工工整整写着“顾老师指导专用”。
看着那三个字,再想想他刚才那句“叫名字就可以”,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噌”地又烧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混合着羞赧和叛逆的冲动涌了上来。
抓起笔,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心,在那规规矩矩的“顾老师”三个字上,用力地画了一个大叉!力道大得几乎要划破纸背!
黑色的叉痕覆盖了旧有的称呼,像是一个斩断过去的仪式。
看着那团浓重的墨边,心跳依旧狂乱。扔掉旧本子,沈棠郑重地翻开那本崭新的速写本。洁白的纸页散发着好闻的木浆气息,等待着新的故事。
指尖拂过光滑的纸面,最终落在那支冰凉的银色笔身上。
这一次,笔尖悬停在空白页的上方,不再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侧影,也不再是某个瞬间的悸动。
一个名字,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巨大的、令人心慌的亲昵感,无声地在心底盘旋,呼之欲出。
顾砚白
笔尖落下,却迟迟没有画出第一笔。
脸颊依旧发烫。
心跳依旧失序。
只有晨光,安静地洒满一室,照亮了书桌上那支崭新的笔,和一本…等待着被某个名字彻底填满的、空白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