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淳在上面读着，方行舟在下面跪着。
听完圣旨内容，方行舟十指死死抠着地面，豆大的汗珠不停地落下。
老李啊，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女帝陛下亲自下场，咱们就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都难啊！
老李啊，当初让你别起李阎这个名字，这下倒好，马上就要见阎王了……
曹正淳宣读完毕，双手轻轻托着圣旨，将其缓缓递给李阎，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
“李公子年少有为，能得当今圣上青睐，前途无量也～”
李阎也毫不拘束，顺势接过话头：
“曹公公过誉了，日后还得仰仗公公多加提点才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话间不带半点身份悬殊的拘谨，反倒像是多年的老友，轻松自在得很。
“啥？圣上看好李阎？我耳朵没出问题吧？”
“那可是东厂的头儿，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人，他们怎么好像很熟的样子？”
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震惊之情溢于言表，李开又惊又喜，方行舟则是一脸懵圈。
想当初方云溪高中状元也没能见上圣上一面，这小子何德何能？方行舟掐得自己大腿根生疼，这才信了不是在做梦。
“呦，这不是二皇子特地嘱咐老奴转交给李公子的那本书吗？”
“二皇子殿下的一点心意，李公子哪敢不从啊～”
曹正淳眨巴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随即一步跨出，挡在了李阎身前，不动声色间化解了四处弥漫的寒意，满脸堆笑道：
“怎么，宁姑娘也感兴趣？”
曹正淳何等精明，一进门就瞧出了李阎被宁璃心给误会的事实，当下便笑眯眯地替他解了围。
顺手人情嘛，曹正淳最喜欢了。
紧张的氛围渐渐消散，李阎依旧淡定如常，再看看院子里的人，一个个绷着的脸蛋也跟着慢慢松懈下来。
满院喧嚣之中，唯有宁璃心一人，如古木般僵立原地，刹那间，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无措将她彻底吞没。
“这本书……是二皇子的？”
宁璃心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却刻意避开了李阎的视线。
“原来是我……错怪了他……”她低声呢喃，语气中满是刻骨懊悔与锥心自责，“他舟车劳顿归来，我却屡屡冷眼相待，连他半句解释都不肯听完……”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这一刻，宁璃心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恍然醒悟，原来两人之间那难以逾越的距离，竟然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时间不早了，请吧～”
曹正淳伸手向前，做出请的姿势，示意李阎该出发了。
李阎点点头，准备启程。
宁璃心怔怔望着那道越拉越长的影子，一股无力感猛地袭来，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她和李阎之间恐怕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阎！”
宁璃心带着哭腔呼唤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姐姐不好，是姐姐太心急了！姐姐只是……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回到以前那样无话不谈的关系……”
见李阎依旧无动于衷，宁璃心踉跄向前抱住李阎的胳膊，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决堤而出：
“李阎，你听我说，姐姐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想怎么惩罚姐姐都行……只求你能原谅我……”
李阎脚步倏地钉在原地，后颈被热气呵得发麻，他也没想到璃心姐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宁璃心慌乱地拢住散落的鬓发，低头用袖口抹了抹眼角，急切道：
“等你回来，你想怎样都行，姐姐都依你……”
望着冰山美人难得一见的无助与脆弱，李阎微微一惊，随后淡然笑道：
“无妨，被人误解，我已经习惯了。”
说罢，李阎抽回被宁璃心抱着的胳膊，转身走出门外。
宁璃心就那样痴痴地站着，目光紧紧缠绕着李阎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背影在人潮涌动中逐渐模糊，千万般思绪哽在喉间，最终化作一抹无声的怅惘。
————
大夏皇宫，养心殿。
殿中青烟袅袅，红木雕成的神凤展翅欲飞，零星几位内侍婢女低头弯腰，恭敬地立于一旁。
“母亲您可不知道，李阎在外头这几年胡天胡地，说他是色中饿鬼都算轻的，啧啧——简直把我大夏神朝的脸都给丢尽了！"
练红翎盘腿坐得笔直，作为散播流言的罪魁祸首，她正在绘声绘色地向女帝编排着李阎的种种“恶行”。
幕帘轻垂，隐约可见一道曼妙的身影，空灵之声自帘后悠然传出，不带丝毫情感波动：
“镇北侯之子李阎，朕几年前还见过他，是个沉稳内敛的少年郎，侯府管教甚严，怎会突然变得如此不堪？”
“谁知道呢，”练红翎赶紧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兴许是那小子压抑久了，少年郎见到外面的风花雪月，难免学坏！”
“说不准，李阎本性就是如此！”
练红翎赶紧又补上一句。
说完，她突然话锋一转，眼眶微红，衣袖轻拭眼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嘤嘤道：
“李阎已经犯下大错，按我大夏律法，自是严惩不贷，以正视听！”
“可毕竟身为儿时玩伴兼师姐的感情也是实打实的，女儿还请母亲开恩，从轻发落。”
说完，练红翎扑通一声五体投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嘴角却偷偷勾起了一抹计划得逞的笑。
“朕已经明白了你的意图，下去吧。”
又是不沾半点尘世悲欢的声音传来。
得到女帝答复后，练红翎强压下心中的喜悦，麻溜地拜别女帝，一蹦一跳离开了养心殿。
幕帘之后，一只略显苍白的手轻轻拈起案几上的奏折。
那是戍边官员对于边境紧急事务的密报。
近期，南境发生一件大事，戍边官员争先恐后地传奏邀功：
扰乱边疆的红拂妖女已经伏诛，而她所倚仗的一众山贼匪寇也被悉数铲除。
那些官员在密奏中自是变着法子夸耀自己的功劳，但每一份密函中，都不约而同地有一句极为醒目的文字：
【镇北侯之子李阎，此人，当居首功。】
